宿敵小說免費閱讀(微小說:在臨死前強吻了宿敵一口,卻被他給救回來了)
在臨死前強吻了宿敵一口,卻被他救了回來。
這在我意料之外。
畢竟我吻宋臨,純屬是為了惡心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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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沈白殷,天下第一女魔頭。
最大的心愿就是干掉宋臨。
宋臨實在是太討厭了。
他處處轄制我,而以他為首的“正派”除了列我的罪狀,就是找我的茬,惱人至極。
說起來我和宋臨還是同門師兄妹,不過我后來被除名了。原因嘛,不過是我另辟蹊徑,他們覺得這是歪魔邪道。
在短暫的五年同門里,我跟他簡直是針尖對麥芒。宋道清那老頭總偏袒他,以至于都不知道罰了我多少次。
雖然我承認他長得很好看,但脾氣真是不敢恭維,又冷又愛較真。
“沈白殷,錯了,重來。”
“沈白殷,第五十二張少了個字,重抄。”
“沈白殷,夜不歸宿,記罰。”
……
不行了,越想越頭疼。
總之呢,我被逐出門后就四處游蕩,陰差陽錯成了反派頭頭。
真的是很陰差陽錯。
那天我經過一個地方,遇見兩個人打架,一群人圍觀,本來想繞道走的,結果不知道他倆怎么打的,招式波及到我,把我最喜歡的衣服給劃破了。
這你能忍?反正我忍不了。
當即就一打二,把他們打得服服帖帖的。
然后,圍觀的人里走出一個老者,拉著我的手宣告我就是新一任鬼教教主。
我說我不。
他非纏著我。
僵持不下之際,他表示讓步,我還是當教主,但可以不用管事。
我想了想,掛個名頭應該沒事吧,就點頭答應下來。
然后第二天就有一波又一波的人來尋仇。
一問才知道,原來鬼教張貼了告示,說新仇舊恨盡管找新任教主解決,一筆勾銷,死生不論。
我心里直接問候他祖宗十八代,立馬一路殺到鬼教總壇。
“誰出的注意,嗯?”
“教主饒命啊!”
“不說?那我……”
刀還沒下去,那小嘍啰就大喊起來:“是徐右使,徐子涯!”
這時,那老者出來,還是笑得慈眉善目:“教主稍安勿躁,徐右使也是知道您武力卓群,處理那些事一定得心應手才出此一策。”
“是么?”我皮笑肉不笑,“忘了問,你是?”
“老朽趙岍,鬼教左使。”
“哦?”我一腳踢開剛剛的嘍啰,站直了看他,“趙岍,帶本教去教主殿。”
他一時愣在那里。
“怎么,沒聽清?”我回身看他。
“是。”他又變回原來那副樣子。
教主住的殿叫羅剎殿,雖然名字不行,但還是挺恢宏氣派的。
“你們這有什么吃的喝的?”
“只要教主想要,應有盡有。”
我點點頭,隨口報了二十多種吃食,加七八瓶佳釀,要他們一一備好。
“對了,再把右使找過來。”
來人一副弱不禁風的書生樣,青衫長袍,我都要懷疑是不是叫錯了人。
“徐子涯?”
“是。”
“那個主意你出的?”
“是。”
居然有種不卑不亢的感覺。
“給你個將功折罪的機會,去,一樣菜吃一口。”
“試毒?”他看著我,笑得有些譏誚。
“你們這個地方就沒幾個正常人,誰知道會不會下毒。”我不以為意,畢竟命重要。
好在他們還識趣,菜沒毒,而且還挺可口。
我吃得興起,還往他碗里夾菜。
徐子涯像看瘋子似的看我。
“看什么,沒人給你夾過菜啊,趕緊吃,浪費糧食可恥。”我往嘴里塞了一口肉,“吃了我的飯可要好好給我做事,等下把教里的典章和教史拿給我。”
酒足飯飽,典章和教史堆了滿滿一桌。
我看得頭疼。
“這里的東西你都熟記了嗎?”
“當然。”
“那我問你答。”
這么一番下來,我大概了解了鬼教。
鬼教教主最大,誰贏了誰當,一年一屆。
教主之下有左右使,可以說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至于哪位權勢更大,全看教主喜歡。
左右使下有六位副使,副使之下又細分若干。
其他的也就沒什么重要的。
教史寫得又臭又長,但核心思想就一個,和鑒明派勢不兩立。
對,就是我那個前師門。
嘖,冤家路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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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既來之則安之。
我這個人沒別的優點,就是有仇必報。
“諸位安好否?”
我笑瞇瞇看著在議事堂齊聚的大小頭目。
“或許有人沒見過我,我是你們新任教主,沈白殷。”目光在眾人之間巡視,好看的有,難看的也有。沒想到鬼教還挺有容乃大,那里像鑒明派,長得太丑連山門都進不去。
“我今日召集諸位,有幾件事要宣布。”
“第一件,把鬼教改成簪花教,今日畢會就張貼告示。”
“第二,凡在教內,左右使穿紅色,副使穿橙色,其余按黃綠藍靛紫穿。否則,就去暗牢待一旬。”
“第三,各處殿名都要改,至于改成什么,本教主想好了再論。”
“第四,空地都給我種上花草,要無毒無害,好看還香。”
“第五,嗯……往后小事都報右使決斷,大事再報給本教主。”
這話說完,趙岍的臉上明顯掛不住笑了,看著我的眼神都多了幾分陰鷙。
哈,開玩笑,你個笑里藏刀的臭老頭,我還敢重用你?哪天自己怎么被暗算的都不知道。
“就這么幾件事,誰有意見就上來單挑,還是一起上?”
“呵,不過一個小娘們兒,你也敢如此猖狂!”
不知道哪里飛出來一個五大三粗的男人,一跺腳把大殿震得都晃了幾下。
眾人看有人出頭,也就自發拔刀,想圍攻我。
“那就是一起上咯,”我抽出問月劍,笑了一下,“人一多,我下手可就沒個輕重了,各位擔待些。”
徐子涯已經站得遠遠的,在那兒袖手看戲。
我速戰速決,地上倒了一片。
血黏嗒嗒地沾在手上,問月也臟了。
我其實很討厭血,所以也討厭打群架,尤其被圍攻。
“所以還有誰有意見嗎?”我走到徐子涯身邊,用他的大袖子擦血,他臉色鐵青,我只當沒看見。
這么一打就沒人說話了,個個低眉順目。
“那行,就這樣,散了吧。”
“對了,各位一定記得換衣服哦,尤其是你,徐右使。”我笑得開心。
徐子涯臉色更陰沉,簡直想當場手刃我。
我在鬼教,哦不,簪花教雞飛狗跳(不是)快樂的生活就此開始了。
其實也沒什么,就是他們換著法得要殺我罷了。不過我聰明地和徐子涯同吃同住,安全問題他費心就好。
我解決明槍,他解決暗箭,完美配合。
就這樣,我連任了三年教主,今年是第四年。
如果宋臨沒出現的話,這日子也還算過得去。
“黃云騰怎么死的?”
我坐在茶館里聽說書,正是高潮的時候,他陰魂不散出現在我背后。
“兄臺可是認錯了人?”我都易容成男人的樣子了,又幾年不見,他不能認得出來吧。
“沈白殷。”他低聲喚我。
“誰?”我繼續裝傻充愣。
他深吸了一口氣,伸手想抓住我的肩膀。
“殺人啦,有人殺人!”我大叫起來。
人群立刻驚惶,還有些慌不擇路地往門口跑,一片混亂之際我跳窗而出,沒想到宋臨還是緊跟著。
余光掃到一家秦樓館,我立馬閃身進去,還沒等怎么樣呢,老鴇一把拉住我,滿臉堆笑:“公子可是第一次來?我這里……”
“找間上房,要最好看的人。”
來都來了,況且再怎么樣,宋臨都不會進來的。
于是我悠哉悠哉地吃著東西等我的美人來。
門一響,我愣住了。
宋臨居然真追進來了。
“宋掌門,門規第三百二十四條,不得進煙花之地,你違規了。”
他合上門,泰然自若,但通紅的耳朵出賣了他:“事急從權。”
他走近我:“看來門規抄得卓有成效。”
我估量著打不打得過他,打不過又該怎么跑。
還沒想出個三二一呢,他已經站在我面前了。
“黃云騰的事,把來龍去脈交代清楚。”
“不知道。”
“沈白殷。”
“怎么,他要給自己的兒子報仇?”我不屑一顧,“盡管來好了,我怕過誰。”
宋臨皺起眉頭:“沈白殷,你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宋臨,這句話你五年前就說過了,可是你看,我離開了鑒明派照樣活得很好,不對,是更好。”
“沈白殷,你就這么自甘墮落?”
“比不上宋掌門你志存高遠,那么您屈尊來此想做什么?抓我回去給黃知海一個交代?”
“我來找真相。”
“真相?哈哈哈哈”我笑出眼淚,“誰在乎真相啊,宋掌門。”
“我在乎。”
“什么?”歌舞的歡笑聲實在是太喧鬧了,而他這句話聲音太小,我只看到他的嘴唇動了動,沒聽清。
“沈白殷,”宋臨的語氣突然和緩下來,“此事非同小可,你把來龍去脈和我說清楚。”
我被問得有些煩,剛喝過酒,此時酒勁上來,我一把扯過宋臨的衣襟,把他壓在床上:“你有完沒完,為什么總抓著我不放啊。”
他一動不動地看著我。
說起來我還是第一次以這樣的角度看他。
濃眉長睫,鼻梁高挺……咦,眉尾還有一點痣。
鬼使神差,我伸出手想摸一摸。
門突然被推開,我側首看過去,是個絕色美人。
她看著我們兩個愣了一下,然后帶著一臉“我懂,我懂”的表情又退了出去,還貼心幫我們關好門。
不是,你誤會了……
這么一弄,我酒就散得差不多了,馬上從他身上起開,然后朝他撒了一把迷藥。
“宋掌門,后會無期了。”
那迷藥經過精制,藥效兇猛,一沾就倒,但宋臨居然還有力氣追著我到門口。
他已然有些神志不清了,抓著我的手都沒力氣:“……別走。”
“不走還等你把我抓回去嗎?我又不傻。”
我一推,他就倒了下去:“春宵一刻值千金,宋掌門,你的清譽算是交代在這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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坑了宋臨一把,我心情很是舒暢,于是哼著小曲一路閑逛。
有群人圍在哪里看什么,還交頭接耳,我也就湊過去看個熱鬧。
那是個告示欄,并排貼了兩張告示。
一張是黃山派控訴我殺了掌門獨子,還有其他罪名若干,簡直到了罄竹難書的地步。
另一張緊跟其后,是鑒明派的聲明,說雖然我已經被除名了,但也會遵前掌門遺愿清理門戶。
哈,清理門戶,宋道清那老頭真是相當厭惡我啊。
乘興而來,敗興而歸,跟鑒明派沾上就沒好事。
徐子涯明知故問:“哦,原來你是鑒明派的棄徒啊。”還特地加重了“棄徒”兩字。
我假笑:“你是不想看到明天的太陽了是么?”
他不以為意:“所以黃云騰怎么死的。”
我一聽到黃云騰的名字就心梗。
“別提了。”
“那天我正聽小曲呢,遇到他強搶民女,還打她的父母,我就一腳把他踹開,救了那女孩。”
“我發誓,我真的就用了一成力,也沒踹他要害,結果誰知道他被酒色掏空了身子,連這一腳都受不住,回去沒幾天就一命嗚呼了。”
徐子涯聽后點點頭:“你真是倒霉。”
我簡直都沒力氣罵他了。
“黃山派送了生死貼來,要你三日后赴留仙臺。”
“我能不去么?”
“你不去,他們就會殺過來。到時候教內也會要你的命,你就得被前后夾擊了。”
啊,頭疼啊,頭疼。
我指了指門:“右拐不送。”
他從善如流,起身出門,臨到門口時回頭說:“明天下雨,本來就沒太陽。”
我隨手抓起一本書砸過去。
不知道徐子涯是看出來的還是蒙的,第二天果真下起了大雨。
我也極其討厭下雨天,索性再睡個回籠覺。
還沒等周公來找我,一陣敲門聲就響了起來。我不想理,它就響個不停。
該死的徐子涯。
“干嘛,催命啊!”
徐子涯又袖起手:“有人找你。”
“誰?”
“看著挺道貌岸然的,說是你舊相識。”
我心里想了想,哪里還有舊相識,于是沒好氣地說:“你怎么什么不三不四的人說認識我都放進來?”
“他說你看了這個就知道了。”徐子涯拿出一個木雕。
木雕可以說丑到了極致,以至于我都看不出雕的什么,吐槽還沒出口,就看到背面歪歪斜斜刻了一個“沈”字。
……
這東西好像是我做的。
我立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把它收進袖子里。
“這木雕真是巧奪天工啊,你說是吧。”徐子涯揶揄道。
我忍。
“人在哪兒呢?”
“大廳。”
我一邊走一邊琢磨這個木雕會是誰收著,這是我剛進鑒明派時閑得無聊做的小玩意兒,做完自己都不知道隨手放哪兒了。
然后打開門,我就看到宋臨坐在那里。
不對不對,一定是我還沒睡醒,重新再開一次。
里面坐的還是宋臨。
“那木雕……”
“小澤收拾你的房間時發現的,”宋臨說,“現在物歸原主。”
我也沒道謝,開門見山問他:“你是要來清理門戶,還是問黃云騰的事?”
“沒有清理門戶這件事。”宋臨眉頭皺起來,鄭重其事。
“是么,”我說,“你們鑒明派的告示寫得清清楚楚,這可是宋道清的遺愿。”
“師尊沒有這個意思……”
眼看他又要長篇大論,我打住他:“那你就是為了黃云騰來的?”
“是。”
“我說了你就不纏著我了是吧?”
他還沒說話,我趕緊接上:“不講話就當你答應了,一言既出駟馬難追。”
然后我就把來龍去脈講給他聽。
“我知道了。”他說完就站起來要走。
“慢走不送。”
他忽然又停住腳步,“留仙臺你若不想去可以不用去。”
“謝宋掌門掛懷,我會自己看著辦的。”
“沈白殷……”
“宋掌門,恕不遠送。”
徐子涯看著他離去的背影,捅了捅我:“老相好?”
“你眼神要是不好可以不用。”我翻了個白眼,“宿敵還不差不多,相好……呵,無稽之談。”
“我看可不是。”他看著我笑。
我被他笑得心里發毛:“我看你是太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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赴約那天還是下雨,暗得不見天光。
徐子涯難得顯出憂心的樣子:“你會死么?”
“干嘛,擔心我?”
“誰叫你拉我上了你的賊船,你要是死了,我也得完。”
“放心,我打不過一定跑。”
前提是他們能講點道義。
右腿被帶著倒刺的長鞭剮得血淋淋,身上的傷也不少,我支著問月單膝跪在地上,心想真是狼狽。
雨越下越大,血卻仿佛流不盡。
黃山派真是下了血本,看這些人的招式,還有些別派的,為了殺我連臉面都不顧了。
數十個人圍上來,我踉蹌起身。
我勉力應付了數十招,但受傷過重,體力不支時被一把劍穿胸而過。
“住手!”這叫喊聲莫名驚惶。
聲音在我耳邊已經有些模糊了,但還能分辨出這是宋臨的聲音。
然后有個人抱住了我。
我費力睜開眼,宋臨的臉出現在眼前。
死可不能白死,怎么著也得惡心一把那些正派。
然后我心一橫,按著宋臨的頭就吻了上去。
圓滿了圓滿了,這下去見閻王也能開心了。
但我怎么沒死呢?
我坐在床上百思不得其解。
一個十四五歲的小姑娘端著著藥進來。
“殷姐姐,你醒啦!!”
“你是?”
“姐姐,你不記得我了嗎?我是小澤啊,就是那個跟在你后面的……”她手舞足蹈地比劃。
“小澤?你長這么大啦。”我揉著她的臉。
她開始跟我娓娓道來我昏睡這段時間的事。
那天我吻宋臨引起一片嘩然,流言四起,黃山派還想下手,宋臨一力保我,然后帶著被強搶的民女作證,受害者多達五十位,于是這件事就這么了結了。
而我大開殺戒,參戰的門派也損失了很多青年才俊,要休養生息好長一段時間。
總的來說,雖然我差那么一點就死了,但是也不虧。
但現在關鍵問題是宋臨為什么要救我。
從各種角度來說,他救我根本沒好處。
我百思不得其解,心里忽然冒出一個猜想。
不能吧……
“小澤啊,你記不記得我有個木雕,宋臨說是你收拾屋子時發現的。”
“木雕?哦,是那個長得很丑的木雕么?”小澤一臉天真地看著我。
“……對。”
“那是好幾年前了,姐姐你剛離開,前掌門派我把你的院子收拾出來給別人住,我收拾的時候發現它在床底下,就給了師父。”
“所以,木雕幾年前就在宋臨手里了?”
“對啊。”
難怪,難怪那木雕的棱角都被磨圓潤了,大概是宋臨時時放在手里。
完了,宋臨該不會真喜歡我吧。
我正想著呢,他就來了。
“師父,姐姐醒了!”小澤蹦跳著過去。
宋臨朝我看過來,四目相對,我突然覺得不好意思又把目光挪開了。
“辛苦你了,去休息吧。”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我總覺得氣氛有點尷尬。
“傷口還疼么。”
“還行。”
“要什么就和小澤說,先在這里把傷養好,其他的以后再論,我還有事……”
他說著就要走。
“宋臨!”
“嗯?”他回過頭看我。
我要問的話卻卡在了喉嚨里:“沒什么,謝謝你。”
他愣了片刻,然后很淺很淺地笑了一下:“嗯。”
宋臨因為不茍言笑,一副老成持重的樣子,看起來就不好親近,所以沒什么人敢和他做朋友。我十五歲時被宋道清撿進鑒明派,他直接把我丟給了宋臨看管,可以說我跟宋臨算得上形影不離。
我呢,沒規沒矩,一向叛經離道,惹是生非。捉弄他也不見他生氣,但是會冷著一張臉罰我。
那五年里見他笑的次數簡直屈指可數,印象很深的是我有次罰抄睡著了,臉上印了好幾處墨痕,他坐在我對面執卷念書,看到我的樣子時也是這么淺淺笑了一下,不過很快就把書豎了起來,快到我以為是自己睡迷糊了。
往事這么一件件翻閱,我忽然覺得宋臨好像也沒有那么十惡不赦。
在床上養了十多天,我終于可以下床了,于是就到各處溜達,尤其想看看我的故居。
小院冷冷清清的,一點聲音也沒有,看起來真不像住了人的。
門虛掩著,我推開走進去,小院里的花草樹木一如我離開時那樣,甚至更茂盛了,一看就是有人在悉心打理。
環顧四周,從窗戶看進去,里面好像有個人。
我悄悄走過去,那人趴在窗前的書案上,好像在小憩。
“宋臨?”
他睡得很淺,我這么一叫就醒了過來。
“你怎么下床了?傷口沒事么?你……”他忽然住了口,仿佛才意識到現在的情況,“我,我是在附近辦事,然后……”
宋臨說不了謊,因為他總是不能自圓其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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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臨看著我,紅色已經從耳根蔓延到臉上,他知道自己現在言辭混亂,所以干脆閉口不言,但手卻緊攥著桌角。
我還是第一次見他這么慌亂,如果逼問下去,我忽然于心不忍。
所以我裝作不以為意:“傷口差不多了,我身體可不是一般的好。”
然后我四處轉了轉,發現真是一點沒變還一塵不染。
宋臨就這么喜歡我么?
我疑惑起來,審視自己,總覺得是自作多情。
那我要怎么得到他的答案呢?
對了,酒!
我從來沒見他飲過酒,應該是一杯倒吧,嘶,萬一不是呢?
為防他是千杯不醉,我備了五壇烈酒,和一瓶解酒藥。
“做什么?”
“給我餞別。”
“什么?”
“我有個朋友受難,我得趕回去救他。”
“可是你的傷……”
“養了快一個月,已經快好全了,我再不回去他就要死在那里了。”
“我以為你會一聲不吭就離開。”宋臨神色有些落寞。
“我不會一聲不吭就離開朋友的。”
“你……把我當朋友?”
“嗯。”我把酒杯遞給他。
然后,他干完了四壇酒才醉。
解酒藥快被我吃完一半了。
我腦袋也有些暈暈乎乎的,我趕緊敲了兩下讓自己清醒。
“喂,宋臨,我問你,你是不是喜歡我?”
“嗯?誰……我喜歡誰?”
“我,沈白殷,”我指了指我自己,“你是不是喜歡沈白殷?”
“嗯,喜歡,喜歡阿殷。”
“什么時候喜歡上的?”
“不知道,”宋臨搖搖了頭,“喜歡很久很久了。”
酒勁一上頭,我想起往事突然生起氣來,一把揪住他衣領:“你喜歡我你還罰我!”
宋臨臉色通紅地看著我,沒說話。過了好久,他伸手握住我的手,很輕地說:“阿殷,我是怕你受傷。”
我一愣,想起有次偷跑出山門,在外面和別人打了一架,那時候我武力太差,所以弄得滿身傷。宋臨看到我時臉色極差,從那以后他就對我嚴加看管,簡直到了寸步不離的地步。我就再也沒跑出去過,氣得我跑到山門某個犄角旮旯里躲他。但他總能找到我,然后記我夜不歸宿,罰我抄書或者扎馬步。
“那你睡在我房里是為什么?”
“我想你,但是怕你討厭我。”他說著突然委屈起來,然后抱住我的腰,頭埋在我懷里,“阿殷,你不要討厭我。”
“好好好,我不討厭你,你先放開。”
“你騙人,你明明就不喜歡我。”他抬起頭,委屈里又帶了一點埋怨。
我的心一軟,輕聲哄他:“真的,我不討厭你。”
“那阿殷喜歡我?”他眼睛亮晶晶的,像得了糖的孩子。
“喜歡。”
說完我心里轟地一聲,簡直要炸開了,臉燙得要熟透了。
宋臨笑起來,然后更纏著我不放手了。
此時長夜過半,而我還在哄他睡覺,我差點都要崩潰了。
“乖,你聽話,去床上睡覺好不好?”
“不,我要阿殷!!”
我最后一點耐性也耗沒了。
“那你可別怪我。”
我一個手刀砍在他頸上,他暈了過去。
給他蓋好被子,我看著他忽然犯起愁來。
這件事怎么收場呢?
現在我知道他喜歡我,那我要喜歡他么?或者,我是不是也喜歡他?
嘖,一團亂麻。
算了,先去救徐子涯吧。
我趁夜趕到簪花教,潛到暗牢,我本來想悄咪咪地救他出來,奈何守衛太敏銳,我只好又開干。
簪花教又是一夜燈火通明。
“教主您沒死真是太好了。”趙岍假模假樣的。
徐子涯躺在床上要死不活。
“他要是死了,你們就給他陪葬。”我冷眼掃視他們,“我說到做到。”
徐子涯昏睡了三天才醒。
“你再來晚點,我墳頭草都三尺高了。”
“我錯了。”
他沒理我,只低頭喝藥:“把藥方拿過來,我改幾味藥。”
“小的遵命。”
“話說,趙岍那老頭怎么處置?”
“我來處置就好。”
“行,”我表示沒意見,“那你好好養傷吧,我看你這次傷得不輕。”
“死不了。”
他養傷,教中事務只能我自己處理,一連焦頭爛額地忙了好幾天,宋臨的事就被拋到腦后了。
有天中午難得閑暇,我剛想睡個午覺,不知道腦袋被什么東西硌了一下,摸出來一看,是那個木雕。
宋臨又重新浮現在心頭。
“你說,要是你發現,你以為討厭你的人其實是喜歡你,你該怎么辦?”
徐子涯正抱著貓躺在院子里曬太陽,聞言看了我一眼:“我可你沒你那么蠢,連喜歡還是討厭都看不出來。”
我一把搶過他懷里的貓。
“嘖,你要是真的也討厭他,還會在這里問我這個問題?”他白了我一眼,“貓還我,別在這礙眼。”
是啊,這么一說,我好像是不討厭宋臨。
“最后一個問題,我要去找他么?但是,這樣我很沒面子誒……”
“別擋我曬太陽。”
我撇撇嘴,對貓說:“哎喲,你個小可憐,被脾氣這么差的人抱著不舒服吧。”
“沈白殷。”
“行行行,貓還你,真是。”
那就萬事隨緣吧,我……我才不是慫呢。
——————
“那你為什么要躲我?”
以鑒明派為首的正派和以簪花教為首的邪道要簽停戰條令,條令修改原本是各派掌門出面,但我稱病,讓徐子涯代為處理。
而這次設在鑒明派的宴會我是無論如何躲不去了,原本想露個面就溜的,結果被宋臨堵住了。
“笑,笑話,我才沒躲你呢。”我虛張聲勢,“我是想出來曬太陽。”
一陣陰風刮起來,天色漸暗,一副要落雨的樣子。
我……
“現在還曬太陽么?”
“不曬了!”
我轉身往回走。
“阿殷。”
我腳步一頓,不敢置信地回頭看他。
但宋臨神色自若,他走過來:“你不是已經知道了。”
“你,你都還記得?”
“嗯。”
“那……你……我……”
怎么辦,我完全沒想過他會記得啊。
完蛋了,現在誰來救我啊。
“走吧,宴會快開始了,你再缺席,恐怕會引起非議。”
嗯?他居然沒接著說那天的事。
我腦子里可以說是一團漿糊,完全想不出事情走向。
所以宴會主要以宋臨為主導,我負責嗯嗯對對。
然后就到了各種舉杯環節。
宋臨把一盤糕點推到我面前:“等下大概要喝很多酒,你吃點東西墊一墊。”然后又拿出解酒藥給我。
我和宋臨在主位接受各門派來敬的酒,那些溢美之詞左耳進右耳出,我迷迷糊糊地想,這怎么這么像新人給賓客敬酒呢?
“怎么了,頭暈么?”宋臨小聲問我。
“還行。”
“不用勉強,這些酒我來喝就行。”然后他替我致歉,說我大病初愈,不勝酒力,要先去休息。
“嗯?我什么時候大病初愈……”
啊,這是我躲他的借口來著。
“其實我沒……”
“我知道,”宋臨說,“你先在這里休息吧,要是覺得無聊可以四處走走,宴會結束后我來找你。”
“好。”
其實也沒什么好看的,畢竟這鑒明派我待了五年,哪里都走過了。
有幾個侍女在哪里竊竊私語,眉飛色舞的,一看就是在聊八卦。
我心想也沒事,于是就湊過去聽聽,看看是誰家的八卦。
“……你們是沒看見,掌門對她眉目含情的,我從來沒見過掌門那個樣子。”
“是啊是啊,不是據說留仙臺那次,她還親了掌門嘛!”
“什么什么?真的親啦?”
“真的,我表弟的叔叔的外甥當時就在那里,千真萬確。”
“話說回來,他們真的很配呀,俊男美女,哎,他們會成婚嗎?”
“肯定,我拿五十錢賭他們會成婚。”
“我看不會,他們可不是一路人,掌門一定是被迫的。”
“就是就是,你們肯定看走眼了,就她那樣,掌門怎么可能會喜歡她,我賭一百錢,他們才不會成婚呢。”
嘁,可是你們掌門先喜歡我的,他還喜歡了好久呢!
“我賭一金,他們肯定會成婚的。”
“你是誰?為什么蒙著臉?”
“別管我是誰,這個賭注我下了,一金。”
“咳。”
“掌門!”幾個侍女馬上退了下去。
“你要和我成婚?”
救命,我是流年不利么?
“不,不是,我……我就是……”
啊,這該死的勝負欲為什么這時候發作,早知道不下那個荒唐的注了。
“你前不久還躲著我,現在卻賭會和我成婚嗎?”
“那你是要找我興師問罪嘛?”沒了退路我反而鼓起勇氣來。
“我是來找你要個答案。”
“什……什么?”
宋臨看著我,想說什么,但是卻沒說:“沒什么,要下雨了,你想在這里住一晚還是回去?”
“回去吧,我不放心教里。”
“好,我送你。”
路上下起大雨來,油紙傘被雨打得沙沙作響,宋臨靠著我,傘大半遮在我頭上。
站在門口,我看著宋臨濕掉的肩膀說道:“你可以問的,你想要的那個答案。”
“不急,我們慢慢來。”
宋臨微微笑著看我,門檐上的燈映在他眼中氤氳著。
好像有朵煙花驀然開在心上。
我也笑起來。
————完————
(番外一)
雪簌簌地落下來,一個人撐傘站在門外,沉默地遙望著門內。
“你不見他么?”
我問徐子涯。
他擁著大氅坐在爐火邊,沒有回答我的話。
我嘆了口氣:“你們這樣又何必呢?”
他仍舊一言不發。
我還想說什么,宋臨拉開我:“讓他自己想一想吧,我們畢竟只是局外人。”
這倒也是,我只好跟著宋臨一起退了出來。
然后遇到了沈流箏翻墻回來。
沈流箏十七歲,是徐子涯的接任者,負責晏褚,也就我的接任者的安全。
她雖然天賦異稟,再過幾年說不定能比我還厲害,但她行事莽撞,不加約束就會惹是生非,所以我定下規矩限制她獨自外出。
很顯然,她這次違規了,還被我逮了個正著。
“腰,挺直,對,再下去點。”
“教主……”晏褚想為她求情。
“你以為你沒事?知情不報,罪加一等,去,把門規抄五十遍,就在她旁邊抄。”
宋臨站在門邊看著我笑。
“笑什么笑!”我沖過去張牙舞爪表示威脅。
他忍住笑意:“你現在能理解我那時的良苦用心了吧?”
“我可比你寬容多了,而且你那是假公濟私……”
“現在才是假公濟私呢,”他抱住我,吻在我眼尾,“他們讓我來同你商討下一屆盟會的人選還有地點。”
“我這邊肯定是晏褚,至于地點,我都行。”
“阿殷,我住到這里來好不好?”
“不好。”
“為什么?”
他委屈中帶了一絲郁悶。
“你現在還是鑒明派掌門,住到我這里來像什么?”
“那我卸任就好了。”
“現在還不行,局勢還沒穩定下來,至少也得等下一屆盟會后。”
“可是阿殷,我只想待在你身邊。”
“你是不是太黏我了?”
他更委屈了:“我想和你在一起也不行么?”
陷入愛情的宋臨像一只大狗狗。
這真是甜蜜的負擔。
“好吧,”我妥協道,“等下一屆盟會結束后沒什么問題的話,我們就找個地方隱居。”
宋臨高興起來:“我準備了幾個隱居的地方,我們現在去看看吧。”
合理懷疑我又落入了他的坑,但是我心甘情愿。
盟會之后晏褚順理成章成了新任教主,沈流箏是右使。
我呢,就和宋臨隱居,不過不在山林,在鬧市,因為古人言“大隱隱于市”。
好吧,其實是因為珍和堂的糕點很好吃,霓羽坊的衣服很好看。
宋臨也歡喜,鬧市煙火氣十足,他說像我。
四季無事,賞月彈琴。
我們偶爾也比試兩招,輸的人請喝酒,他對著錢袋嘆氣,然后說我:“你就仗著我喜歡你,總使小動作。”
“這叫兵不厭詐。”
再后來他在院子里種了一棵梨樹,說等它結果了之后用來釀酒,這樣省錢。
宋予沈在漫天的白梨花里轉圈,看到宋臨拎著吃的進門就撲進他懷里。
“爹爹,我的杏仁酥呢?”
宋臨把她抱起來:“你真是和你娘一樣的小饞貓。”
“我是娘親生的,當然像娘親了。”
“你應該和爹爹說,我們才不是小饞貓。”我嚴肅教導她。
“可是……可是,我們和大花真的很像啊。”
此時一只趴在石桌上的胖橘舔了舔臉上的殘渣。
宋臨樂不可支。
這個家我是待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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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二)
千里月明,九州同輝。
徐子涯靜坐在如水月色里,手邊是沈白殷寄來的書信。
信很長,寫的都是些瑣事。
諸如“予沈已經長得比桌子還高了”“流箏說晏褚很想你,還偷偷掉眼淚”“宋臨的梨子酒很難喝,他非說是我喝不來,要寄給你嘗嘗,你可千萬別喝”
信末照例問他安好否,要他回信。
第一次見面,她意氣風發的樣子讓他想起一個令他不快的人,于是后來出了那一策想挫她的銳氣。
出人意料的,她沒有報復自己。
時間漸久,他覺得她是個有意思的人,自然而然就成了知己。如果他選擇留在那里,如今大概也會很快樂吧。可是兜兜轉轉,他竟然又回了這波詭云譎的京都。
“亭之。”
“季大人怎么不經通報就擅自進來。”徐子涯的聲音冷冷的。
“我從暗門進來的,鈴鐺響了很多次,你沒聽見。”季楚提著一副護膝,對他的冷臉熟視無睹,自顧自把它擺到桌上,“天要涼了,給你換副新的。”
“暗門什么時候成了你隨意進出我家的通道?”
“這花都干了,明天我給你帶束更好看的來,趙尚書的暖園里有束……”
徐子涯把茶杯砸了過來。
季楚接住了,但茶水濺了一些出來,暈濕了他的衣服,像淚水滴在上面。
“你有完沒完,做這一出又想干什么?”
“亭之……”
“別叫我亭之!”徐子涯有些失控,“你總是這么虛偽,當年對我口蜜腹劍,說會保下我師父一家,結果呢?季楚,我答應回來是為了天下,不是來原諒你。”
風吹滅了燭火,季楚在一片暗色中開口:“別喝酒,酒多傷身。”
徐子涯沉默著。
鈴鐺響了一下,于是這偌大空寂的房間又只剩了他一個人。
原來已經鍥進心底的往事又重新翻涌上來。
如果都能隨風而去就好了。
徐子涯倚著柱子,看斜月西沉。
他拿過宋臨的梨子酒,開封倒了一杯,酒色還算清澈,只是又苦又澀。
“真難喝。”
但他還是一杯接著一杯倒。
酒壇見了底,他抱著空壇子躺下來,昏昏沉沉地睡去。
夢里春風拂柳,年少的他騎馬從長街過,有個人站在樓上看他,兩兩相望,不知道哪里飄來的歌聲,裊裊唱著“兩鬢西風,有人心事到紅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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