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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惕新型騙局(警惕,一腳踏進帶貨直播騙局)

今年春節前,我和先生收拾衛生。看著布置成“直播間”的次臥,里面的桌子、電腦、環形補光燈、變換光大燈等直播工具還原封不動地在那里,不禁想起去年的情景,仿佛又看到了那個拼命直播的自己。

原本想在直播行業做出一點事情來的我,沒想到自己會在2020年這個疫情肆虐的年份搭上了直播的列車,更沒想到會被車輪所碾壓,不僅僅碾碎了自己的夢想,更碾碎了自己的寶貴時光。

1

2019年年底,已是“知天命”的我,從某家庭教育研究公司離職整一年了。先生的小生意輪不到我插手,兒子、兒媳除了有點房貸,生活也不成問題。按理說,我應該在家里伺候老少和孕期的兒媳婦,但一直喜歡工作的我不愿老實待在家里,經常瀏覽各種課程信息,想著尋找一些商機。

一次,我看到一個標題極具吸引力、售價僅1元的課程——《36個小而美項目,讓你月入10萬!》。我沒多想,就付了款。

這是一個名叫劉小東老師的錄播課,他的外宣資料做得很有魅力:90后,睿特圈及睿特大學創始人,亞洲商務事務所首席顧問,25歲資產500萬,操盤3家天貓店,銷售過億……在課上,他自稱是知名KOL,知識付費界大咖,在線教育行業大V,兩家公司CEO,等等。盡管名頭很多,但我掃了下課程,講的與那些吹牛網課差不多,對我而言沒多大意思,便棄之不顧了。

12月的一天,我莫名就被拉入一個叫“睿特大學”的微信群,群里有人在不斷發送“學習資料”,我刷了一下,發現群主正是劉小東。那些資料與先前劉小東的課程差不多,我不太感興趣,但是這個群氛圍很好,沒有閑聊胡侃的,大家都在聊一些學習、賺錢的話題。我便留在這個群里,時不時地點開看看。

過了幾天,劉小東在群里分享了一門“如何讀好一本書”的課程。他講得深入淺出,讓我覺得獲益匪淺。于是又持續聽了幾次他真人出鏡的直播課,遂覺得他“名不虛傳”:頭腦靈活,知識儲備豐富,相當有人格魅力,妥妥一個青年才俊啊。

不僅是我,聽了他幾節直播課后,群里九成以上的人,無論男女老少,都對“劉老師”越發敬重,很多人甚至對他達到了崇拜的程度,稱他為“宇宙最強CEO”。劉小東倒沒有像其他CEO那樣擺架子,人很隨和、幽默,每天凌晨一兩點,都能見到他還在回復“學員”們的問題。

因此,我本人雖比他年長不少,但無論群內還是私聊,都非常尊敬他,開口閉口都叫他“小東老師”。平日也隨時注意群動向,希望沒有錯過他的信息。

1個多月后,疫情的消息已占據各大新聞頭條。我打開群,發現劉小東發了“要組織人做直播”的消息。我精神為之一振——教育,尤其是家庭教育,是我一直想做的事,我也曾在某平臺做過教育小視頻。我想,做好直播后,可以把教育內容嫁接到直播間,讓更多人受益。群里的其他學員,同樣也很興奮,紛紛詢問“如何做直播?”“做直播的條件是什么?”“直播賣什么?”等各種問題。

劉小東稍作一番解釋后說:“相信我,沒錯的,百分百賺錢。直播就是下一個風口,正好疫情成就了我們,別人沒事做急得要命,我們正好利用這個時間學習!”

說干就干,消息發布完不到24小時,劉小東就在群里正式發出了直播報名通知,說明名額限制在300名以內,達到這個數字就立馬停止報名。先是有102人報名,最后審核通過了68名——這個數字是劉小東說的,并且說“這是阿里官方審核通過的”。

劉小東把我們報名的學員重新另組了一個群,專門講直播帶貨的內容。群里的人都很激動,期盼著劉小東發布有關直播的任何一條信息。很快,劉小東在群里發出了直播帶貨的條件:1、3000元的直播培訓加開通直播賬號費;10000元保證金。2、報名者銀行卡里最少要有20000元的存款。

這兩條信息一出,群里頓時炸開了鍋。把1萬3交給一個未曾謀面的人,論誰也不放心。見狀,劉小東又強調:“保證金是阿里官方收取的,培訓人員也是阿里內部人員,到時會有‘阿里小二’進駐我們的直播機構培訓,這些事宜都已經和阿里談妥。所以,對于交錢的事沒有什么好質疑的。”

隨后,他出具了帶有阿里字樣的收費憑證,還說這是阿里給的“內部直播達人”號,每一個號都是“頭部賬號”,“2020年全年阿里只招3000名主播,但是名額也不會一下放開,如果外面渠道找他們開通‘直播達人’賬戶,一個號收3萬元,而不會是1.3萬”。然后他又給我們分析了直播帶貨的預估收入:“每人月利潤5萬元,年收50萬。對于這個年收入,不算個毛,百分百能做到,我說的。”

盡管大家心里還會嘀咕,但看是阿里官方收費的情況下,便也開始陸陸續續地交錢,然后把轉賬截圖發到了群里。我也做著激烈的思想斗爭——交還是不交?最后我也選擇了相信,交了1.3萬的保證金和培訓費。

擔心家人會阻撓,我并未告知他們實情。先生問我:“直播是否交錢學習呢?”我說:“學習是免費的,學成以后,劉小東供貨我們直播,他從中拿提成,相當于我們給他打工嘛。”先生也就沒再多過問,而且還很支持我,反正疫情在家也沒事。

當天晚上,交了錢的學員,每個人都在等待“阿里小二”給自己開直播賬號。不一會兒,我們等來了一個自稱叫“一哥”的人入群,劉小東介紹說:“一哥就是阿里內部人員,來配合和指導我們的直播工作。”聽他這樣一說,大家也沒質疑一哥的身份,都爭前恐后讓一哥給自己開賬號。我也不敢怠慢,等到凌晨,直到一哥給我開完直播賬號后,我才安心睡覺去了。

報名做直播的學員最終達到了180人,180人的直播賬號全部開通后,一哥給我們進行了培訓,沒有太多實質內容,只是講了點直播間要規避的事項。

2

2月5號晚上10點,劉小東在群里講了一堂“直播前沿課”。培訓完畢,我們像打了雞血一樣,沸騰起來,紛紛表示:認真干、努力干。還有學員說,劉老師的課程結合實際項目操作,能落地和跟進,不像其他很多人的課,聽時熱血沸騰,完了還是不知道怎么做。

在培訓的這段時間里,正好趕上疫情嚴重期,大家閉門不出,正好有大塊時間學習。像我這樣50多歲的人,起初和年輕人一起熬夜學習很不習慣。但為了能做好直播,我也只能緊跟節奏,無論何時看到群里發出學習通知,都會立馬跟進。家里的家務也全都由先生一個人操持,就連懷孕的兒媳都顧不上照顧。

劉小東根據學員們的年齡、氣質和個人喜好來定位每個人的直播品類。在與我視頻時,他說:“你直播中老年服裝很適合,再后來可以在直播間安一張桌子,桌子上放一個砂鍋做火鍋,挺愜意的……”言外之意,就是直播做好了,有了流量和粉絲量之后,也可以賣日用品。對于他給我的定位,我很樂意接受。

將我們180個人一一“定好位”后,劉小東還分門別類單獨拉了小群。隨后,他說聯系好了一家賣直播工具的店鋪,讓學員自行購買,里面有環形燈、補光燈之類的,一套下來只要200元左右。劉小東說:“剛開始直播是‘消費期’,不需要太好的直播工具,能用就行。等真正賺錢了,再更換高級的也不遲。”我們很感動劉小東為大家著想,也更加篤定跟隨他做帶貨直播。我也買了劉小東推薦的直播工具,又單花2000多,另外購置了一臺電腦。

直播設備配齊后,劉小東正式要求我們開始做“無貨直播”。所謂無貨直播,就是讓所有人都下載安裝“淘寶聯盟”,然后在上面找需要做推廣的淘寶店鋪,把商家的貨品鏈接復制到主播自己的直播間進行直播即可。主播們賣的東西不一樣,找的店鋪自然千差萬別,有做孕嬰用品的,有做家居日用品的,有做圖書的,有做男裝的,有做女裝的……都是之前按“定位”大致分好的。

在傭金分配問題上,劉小東做了分割,他說:“扣除‘淘寶聯盟’收取的費用,我們的傭金分配很人性化,一般的都是組織者拿大頭,主播拿小頭。我們是把大頭讓給主播,我們組織者拿小頭。傭金比例按二八分,主播拿80%,我們拿20%。”

聽完這個分成比例,我還挺滿意。畢竟,劉小東承諾“會全程給主播們提供服務,答疑解惑、提供貨源和培訓”等等。

經過10多天的培訓和不斷學習觀摩別人直播,2月25日晚8點,我開始了第一場“無貨直播”。

按照劉小東的要求,直播時間不能少于3小時。我完全照做,到最后都不知自己如何對著“冷屏”,在無人互動、沒有實物的情況下,自說自話了這么長時間。后因家里有事,我還停了一周。3月初,我才又正式恢復直播。

“無貨直播”沒有實物還不是最難熬的,最難熬的是沒有“直播浮現權”——就是阿里不給展示的機會,不給展示就沒有人觀看我們直播。偶爾才會有幾個人闖進來——到現在我也不明白他們是怎么發現我在直播的——流量最少的時候,只有5個觀眾。

負責培訓的一哥說:“播足了1個月的時間,由V1級升至V2級,就有‘浮現權’了。”

我們只能艱難前行。與此同時,劉小東也不斷給我們帶來新消息。某日,他說抖音和快手直播的路子已經鋪好,已經和快手老大談好,快手在4到5月份就能開播,“到時三條線一起播”。

很快,第一批做抖音直播的就有了行動。劉小東通知愿意做抖音的學員,交1萬元費用,理由是開通抖音直播賬號時,抖音需要對個人進行“驗資”,驗資之后,對方會一分不少地把錢退回,時間頂多半個月。

由于前面的直播很順利,群里不僅沒人再質疑驗資的真假,反倒都爭先恐后地交錢,我都沒趕上第一批的報名,第二批我才抓住機會。4月1號這天,我交上1萬元“驗資費”,打款到劉小東的賬戶,隨后他迅速把交錢的人員拉到一個群里,就沒什么動靜了。

好在4月初我的賬號升級后有了“浮現權”。此時的我便更努力了,想著這才是真正考驗主播功力的時候。

然而,我發現有了“浮現權”的“無貨直播”也不算輕松。白天我要到“淘寶聯盟”商家找中老年服裝的樣品,挑揀圖片,復制鏈接到直播間,再整理樣品的說辭。賣點是什么,適合哪個年齡段的人穿……我把這些一字一句地寫到紙上,直播時可以時不時地看上一眼。為了我翻看筆記方便,先生專門給我做了一個夾紙的夾子,放在我的直播桌上——當然,后面熟悉套路了,就記幾個“要點”就行了。

我的粉絲漸漸多了,偶爾便會有人讓我把她看中的衣服試穿一下來看看。我很尷尬,只能說:“非常抱歉!我們的貨還沒有對接來,只能看圖片介紹買衣服。”人家便很快離開了直播間。

我心里想著:趕緊快來實物直播吧,不然很難留住粉絲。可劉小東卻說:“我們在直播界開了歷史的先河——‘無貨直播’。”他聲稱阿里非常贊同和認可我們這種模式,許諾給予我們更多的流量扶持,還數次強調:“我們是阿里內部賬號,可以為所欲為,對于主播直播間的違規行為,可以派人到阿里把違規全部清零,或是一場酒就解決掉了!”

至于這些話的真假,無人知道。但它讓我們這些主播更加有信心,也更加拼命,一場直播4、5個小時是“標配”,一般都會播7、8個小時,我那段時間甚至好幾次都播了10個小時。

直播在不斷改進。起先是手機直播,后劉小東要求用電腦直播——電腦直播沒有手機直播簡單,常出現如黑屏、卡頓、音畫不同步等問題。主播們一般自行交流,實在不會的,就找負責直播間答疑的“小花生”或是“張弓”,這兩人都是屬于劉小東的“助理”,張弓3月初才入職,而小花生據說也是幾年前聽劉小東課跟他認識的,后來一直在線上幫劉小東做事。幾乎沒人找負責培訓的一哥答疑——因為他說話很噎人,知識也不夠全面。

我們一直是邊直播邊學習,學習也是直播形式的,多安排在晚上。如果晚上直播商品,沒有時間學習,結束直播后可以看回放。

一般,我在直播完貨品后,都是先做完“復盤”才下線,然后迅速洗漱完畢上床,打開直播課程再把培訓的視頻學習完,無論多晚都是這樣堅持。所以,熬夜成了家常便飯。有一次,我睡覺時已是凌晨4 點了,先生都動身起床了。

3

某天,劉小東說組織我們到直播基地搞“見面會”,對主播進行線下培訓。這樣的學習機會大家都很期待。第一批報名,我又沒擠上車。直到4月18日,我作為第二批去直播基地的主播的一員,才與劉小東及他公司的成員見了面。這是我第一次見劉小東真人,身材瘦小,架著一副眼鏡,斯文得很,和視頻上沒有二樣,接人待物讓人如沐春風,但眼睛里又總隱著一股琢磨不透的深沉。

這期會面,我還見到了在線上聊得很投機的兩位主播“泰山”和“茉莉”。泰山高個子,做事干脆利索,“茉莉”說話細聲滿語,一看就是知書達理的文化人。看到這些以前不曾相識、現在卻親如家人的“同事”,我倍感親切。

線下見面的主要目的是做“直播細節”培訓。線下學習分為4個環節:直播間帶貨的話術以及需要規避的風險、分組進行實戰直播演練、個人賬號診斷和個人形象設計。對我而言,最大的收獲是“賬號診斷”。劉小東說我的賬號沒有違規現象,選品的類型合適,唯一需要提醒的一點,是“不要做成雜貨鋪”——除了我主營的老年服裝,還有不少家居用品。但他說我的銷售額也不錯——4月份有了“浮現權”后,我的直播間無貨直播賣出了近7萬元的貨品。

劉小東說扣除“淘寶聯盟”的費用后,“你4月份能有接近6000元的收入”。當時聽到這個數字時,我心中一陣竊喜,并沒去深究這收入的構成。只聽劉小東說他已經快和阿里談妥了,在沒有“有貨直播”前,阿里會先給主播們發一部分額外的“傭金補助”,以保證主播們前期的生活開支。

因此,4月20日在線下培訓現場,在得知自己3月份直播收入在扣除各種費用后只有3元時,我并不氣餒——畢竟當時沒有“浮現權”。扣除的費用包括“淘寶聯盟”的技術費以及“創力媒體”20%的分成——我當時想,這個“創力媒體”也許是一哥所在的阿里的一個分支機構,至于他們和劉小東怎么分錢,就不是我們要考慮的問題了。

25號,我們結束了一周的學習,從直播基地飛回家,已是下午3點了。我不顧舟車勞頓,馬上進行選品、發直播預告,6點準時走進“直播間”,一坐就是8個小時的直播。直播完畢做“復盤”、洗漱休息,已是凌晨3點多了。

從這以后,我每次的直播時間都不低于6個小時,凌晨睡覺成了常事。如此高的工作強度,我明顯感覺自己體重在下降。

當然,這樣的努力也有了些成效。我直播間的流量在不斷攀升,多次獲得“180人直播”排名流量第1名的成績——主管直播總事務的張弓,每天會在主播帶貨群里發主播流量數據的排名,以此激勵大家。

流量排名被公開后,許多主播私下加我微信,問我提升流量的技巧,或是要求我在直播時能與他們“連麥”以拉升他們的流量。也有主播問我,為什么50多歲的人了會有如此高的工作干勁?我毫不掩飾地告訴他們:“正是因為年齡大了,才更要抓緊時間干自己喜歡的工作啊。”

作為直播團隊里年齡最大的幾個中老年人之一,我的直播時間、流量常常名列前茅,用張弓的話說,“一部分主播的斗志和激情,可以說是讓你給點燃的”。他們紛紛熬時長、拼流量,有的夫妻檔輪番上陣,最長時長播到15個小時——因為阿里對直播時長有限制,每天直播時長最長不得超過16個小時。

“泰山”也是個拼命三郎,每天下午2點準時直播,一直直播到晚上11、12點,有時甚至會到凌晨1點。最關鍵的是,他身體有病,每次都是撐著病體直播。有時看到他如此拼命,我眼圈都會濕,感嘆生活的不易。但“泰山”審美一般,他播男裝,心態還是停留在低端消費人群上,可太低端的服裝不會有吸引力,留不住粉絲。我們常一起討論貨品、出單和利潤的話題,我建議他還是要提高服裝品質,再搭配一些男士手表、手串之類的飾品一起播,或許效果會好點。他按我說的去做了,效果挺不錯,流量也提升了,曾一度超過我擠到前10。

“茉莉”平時在群里話少,問題更少,但是她的業績很好。她直播的類目是花盆,看似利潤很少,但是這個品種不易退貨,銷售量也不錯,幾乎每天都有幾十單幾百單的銷量。而我的服裝直播銷量有時只有幾單或是十幾單。

盡管大家都很累,但我們都寄希望于在這段“無貨直播”的時間里,把自己的帶貨能力鍛煉得爐火純青,為將來有一天“有貨直播”對接做準備。畢竟劉小東一直說讓我們再等等,他有幾千萬高品質的實體貨正在談,“已經見過林依輪了,賣他的貨”,后來還說,“已經把七匹狼和康恩貝先對接進來了……”

對他這些話,我將信將疑——如果真有幾千萬的貨源存在,會讓我們這180號人天天做“無貨直播”嗎?再者,他的貨物壓著不需要資金嗎?當然,這些問題我并未向劉小東求證,畢竟我還是對他充滿信任。于是,也就隨大流等待劉小東解決貨源的那一天。

4

5月7日凌晨2點多,劉小東突然在群里發信息,告訴我們,他開始著手搞實物對接,請粉絲量在1000以上的主播做好準備。

這無疑是一個天大的好消息,有的主播激動地說:

“看到這消息,激動得睡意全無,好想爬起來大干一場!”

“剛下播看到小東老師的信息突然好想哭,感覺自己成績好差啊,愧對小東老師!”

“大家都在負重前行,親愛的家人們,拼的間隙保重身體!”劉小東安慰道。

主播們紛紛表達自己的心情。說實話,看到這些話語,我也淚目了,仿佛是真的看到了曙光。那時,我的粉絲量已經超過1000了。有了貨品后,就容易留住粉絲,有了粉絲就有更多出單量了。我對自己此前對劉小東的懷疑有些許愧疚。

然而,待我看到劉小東所謂的“幾千萬的貨源”是什么時,心卻涼了一大半:原來所謂的貨品并不是劉小東此前說的名牌,而是之前在直播基地看到的掛在大廳里的中老年服裝,據說是個叫羅東的小老板自己生產的,款式和質量都太差了。

劉小東規定,直播女裝的主播可以拿這些服裝樣品到直播間售賣。前提是交1000塊錢押金,然后進貨按照批發價,如果不好賣的或者賣不了的,可以退回或者是自己在直播間“秒殺”掉。當時有很多符合要求的主播都進了這批中老年服裝,但我實在是一件也看不上,我覺得把這些貨放在直播間,無異于“趕客”,因此,寧愿繼續“無貨直播”,等待劉小東接下來的“實物”。

不只是我沒進貨,私下里,也有主播和我說她們也沒進貨,說沒想到劉小東一個CEO,最后“對接”來的是這些上不得臺面的產品,“他眼光也太低拙了”。漸漸地,聽說那些進了貨主播基本也銷售不出去,紛紛把貨退掉了。

很快,劉小東開始又動起了新的點子,他在群內發消息,要求女裝主播停掉服裝直播,改為播絲巾,并保證一個月收入能達到幾萬塊錢。“百分百,我說的。”劉小東又一次打包票。但前提條件僅限女裝主播,并且年輕主播。像我這樣50多歲的老太太就沒有份了。

很多年輕主播立馬響應,自愿改動直播品類。隨即,劉小東把改播絲巾的主播們單拉了一個群,討論賣絲巾的技巧。后來很多不愿放棄賣女裝的主播,紛紛選擇在女裝里夾帶絲巾和其他裝飾品。

劉小東之所以讓女裝主播們改為賣絲巾,是因為他的公司合作方里有一個是絲巾的生產商,貨源有一定的優勢。但跟之前那老年服裝一樣,這次進了絲巾的主播,都普遍反映絲巾的質量太差,產品低劣,沒有任何競爭優勢。

這兩次實物“對接”,劉小東表面上看似解決了貨源,實則基本算是敷衍。進貨的主播播了這些產品,無論是流量或出單量都沒增加,很快又都做回“無貨直播”。

5

就這樣,我們迎來了5月20日——發放4月收入的日子。我滿心高興地以為自己能拿到劉小東說的6000元,沒想到,領到收入一看,只有1122.75元——實打實是我4月賣了7、8萬貨品的“推廣傭金”,而劉小東承諾去阿里給我們談的“傭金補助”,一分錢也沒見到。

這“推廣傭金”還是分兩次結清的——第一次是2020年5月20號發了209.13元,“淘寶聯盟”扣除技術費198.36元,還剩10.77元;到了月底29號,又發了一次“動態獎勵推廣費”1389.98元,被劉小東以組織者的名義分走兩成——也就是278元,還剩下1111.98元。

這和劉小東說的“6000元”出入也太大了,關鍵是,這份收入和日日夜夜的付出嚴重失衡——我不僅投入了2個多月的時間,還有近3000元的直播工具設備投入,再加上3000元的培訓費,也將近6000元了。

想想之前那些拼命和獨自一人面對屏幕的夜晚,我忽然有些委屈了。不僅如此,壓在劉小東那里的快手和抖音的保證金,也有2萬元,現在早就過了1個月,還沒動靜。我心中不免覺得:這直播做得實在太累,太不值得了。

我還不算最悲慘了,比我賺得少的大有人在,抱怨聲在群里此起彼伏:

“我還天天給家里人說,好好直播,賺錢買房子,發這點錢,買鹽吃都不夠。”

“白天黑夜地忙成這樣,婆婆看孩子,發這點錢都沒法給婆婆交代。”

……

面對這些質疑,劉小東倒是不慌不忙地回復:“阿里答應先給咱們主播一部分‘傭金補助’的,但還沒徹底落實下來。等到之后落實了,大家的收入都還可以的,會有很多人過萬的。再說,這個月我們這里也有人過萬啊。”

“誰過萬了?曬出來看看!”大家不依不饒。

劉小東就說了幾個人的名字,比如湖北的肖旭、佳人和陸瑤等等。但這些人在群里都鮮少說話,聽到劉小東點名,也沒站出來截圖自證是不是收入真過萬了。我私下問“茉莉”時,她說,應該也有可能,肖旭直播的都是家居用品系列,這些產品容易出單,退貨率也低,“我就賣花盆,也有快兩三千的收入,他們播得更熟練,方法得當,估計沒有一萬,七八千也是有的”。

也是,我的流量雖然多次排名第一,但服裝類競爭大,買衣服的粉絲多數都希望主播試穿,所以出單量其實不算高。所以,我雖然對那幾人收入是否過萬表示懷疑,但既然有人“推廣傭金”比我高,那么只要我再加把勁,肯定也能行——我性格一向不服輸,要做總想做到最好。如果到時候劉小東再能把“傭金補助”落實,那收入的確就可觀了——或者能“對接”上靠譜的實物,出單量肯定還會增長。

我私下也找過劉小東談收入的問題,沒有丁點兒責難,反而表達了自己的謝意,當然,也催促他下次要“對接”品質高一點的實物。

“實物‘尖貨’很快就來了,不要著急……”劉小東氣定神閑地說,還不忘補充一句,“那些我說只是過萬的人里面,有人都快兩萬了,你們要有信心。”

聽了劉小東的話,我也重振旗鼓,拼命地熬夜直播,不肯浪費一分鐘。為此,我身體也付出了代價。5月底,我感覺身體不適,去醫院查體發現身體病變,體內長了東西需要做手術。我不敢怠慢,立馬辦理住院手續,第二天去醫院住院,住院三天開始手術,手術也很成功,一周出院。

術后我也只休息了一周,就馬上開始直播,生怕時間久了不直播粉絲都流失了。由于剛剛手術,體質恢復不好,一坐就是五六個小時的直播,累得我要癱瘓。

也是在這時,劉小東發出了“地區合伙人計劃”——其實也就是發展自己的下線。“地區合伙人”要找資源、招主播,自己來管理,到時候也會收取一定的“管理費”。消息一出,很多主播紛紛咨詢報名需要什么條件、需要多少資金。有的主播干脆立馬在群里曬出自己的收入與存款,還有的說她老公是有什么樣的本領,可以做這個項目。惹得某男主播說:“都在炫富嗎?還是在拼老公嗎?”

對于“地區合伙人”,我最初也是有意向加入,但是,我后來想,自己直播還沒搞熟練,盲目地成了“合伙人”,未來怎么去面對自己招來的主播?有什么能力去服務他們?后來我與劉小東溝通過,表達了我的想法與顧慮。劉小東說:“姐,我對你百分百放心。名額我先給你留著,你只管做好你的直播就是。”

于是,我就暫時沒有參與地區合伙人的啟動,還是按自己最初的計劃一步步進行。

6

6月9日,張弓忽然私信我:“我們準備接下來啟動招募第三批主播了,需要一個‘講師團’,你有意愿和精力參與進來嗎?”

我們這180個人還都沒安頓好,又要進新人了?我心里雖有疑問,但是對于加入講師團,我是愿意的,我愿意分享,也想借此加入“核心團隊”,多學點直播知識。

“就是不知道到自己的知識儲備量夠不夠,老師覺得可以就可以。”我試探性地回復了下。

張弓說:“肯定可以呀,沒問題。”

“好,你說沒問題就沒問題,感謝老師給我一個鍛煉成長的機會。”我干脆地應了下來。

沒幾天,張弓就把我拉進“講師團群”。負責人小花生說,她給我們講師團的人向劉小東爭取了每個月5000元的工資——這可真是意外之喜啊。

群內講師一共有5人,一個是在讀大學生;一個是據說是雙碩生,曾經留學美國;一個是有著8年銷售經驗、且自己開過公司的小老板;還有一個是大專學歷的南方中年女人;獨我一人是中老年,學歷低于她們任何一個人。在這個群里,我的壓力最大,但也是最自豪的,因為不管他們曾經多優秀,現在也和我在同一個平臺上,學的是同樣的知識,做的是同樣的工作——這么想著,我壓力也漸漸減小了。

聽張弓說,講師團的工作并不復雜,就是每天在群里負責解答所有主播提出的問題。這些問題大都是我們在直播中遇到過的問題,能解答的及時解答,不能解答的先請教小花生或是張弓,在他們那里確定了答案,再回復給新主播們。

他還說,第三批主播和我們先前的“180人主播”不一樣,劉小東對我們是“全程保姆式服務”,對他們只是提供一些直播疑問“解答服務”,所以他們只交了兩三千元就進來了。當然,我們給他們提供的服務是“一對一的輔導”,一個學員拉一個群,我們“講師團”的人全部在群里為一個人服務。他讓我們5位“講師”排好值班時間,在誰的值班時間由誰解答學員問題。

再后來,小花生還培訓我們自己做課件、講課的能力。為了能講好課,我真的是下了大力氣。不會做PPT我就上網查詢,一點一點地學習,還不會的地方就咨詢我侄女,讓我侄女連線視頻手把手教我。最后,PPT做得有模有樣,通過了小花生的驗收。

做好課件后,還要進行講課錄音,一遍不行兩遍,兩遍不行三遍,直到自己覺得滿意為止。在做好直播外,還要做好講師團的工作,成了我生活里最重要的兩件事——當然,還有要及時關注群里劉小東不斷發出的新消息。

6月20日,我拿到5月份的直播工資,3000多元,盡管和付出仍不對等,但起碼還是有進步的。這時我粉絲已達到2000多人,對于這個成績我還是比較滿意的——再說,我還在“講師團”干著呢,說不定小花生承諾的5000元工資成真呢?

當然,那時的我,還是更寄希望于劉小東與阿里談成“傭金補助”。

然而,家人看著我著實辛苦,身體也垮了,還就掙這點錢,明里暗里替我不值。兒子勸我別干了,就在家照顧兒媳婦。我有一絲動搖,但想著已經做了這么久,不能半途而廢。只是,時間一天天過去,對劉小東承諾的服裝實物“對接”越來越無望。我想了,要是再這樣“無貨直播”下去就是死路一條,我必須自尋生路。

7月初,我決定自己跑市場找貨源。此前我還問過張弓,他辦事兒一向實在,表示現在“對接實物”比較難,建議我去找一些“性價比高、可以退還”的實物商品放在直播間里。我想了,我雖在地級城市,但全市人口流動量1000多萬,而且還有一個全國有名的商貿物流城和批發城,直播風潮也正火熱。我就不信,在這樣的城市能找不到我的直播貨源?

我立刻行動起來,騎上電動車滿城跑,去直播基地,去批發市場,去展覽會。每到一處和商家談貨源時,商家的第一句話都是:“你的粉絲幾十萬了?還是幾百萬了?”這句話像是給我澆了一盆冰碴子水,從頭冷到腳,那幾千的粉絲量讓我尷尬得不知如何接話。這時,我只能把我們“180人的直播團隊”搬出來跟商家談,但商家做生意要的是“出單量”和“收益”,要的是實實在在的真金白銀,任憑我說得再好也沒用。一句話,粉絲再精準,直播人數再多,粉絲量達不到,就是沒用。

帶著滿心的希望而去,帶著一腔的失望而歸。此后我又去了兩次批發城,結果都一樣。我有些心冷了。看看群里劉小東不同的計劃信息滿天飛,感覺希望越來越渺茫——直播或許是大趨勢,是一片形勢大好,但一直這樣“無貨直播”下去,指定是沒前途的,我開始懷疑跟錯了人。

7

先前那個“地區合伙人”的項目還不知有沒有落實,劉小東就又在群里發信息說:“……做過教育的主播趕快報名,具體要干什么先別問,先報名……”

群里又紛紛涌出報名者,有的直接在群里曬自己的學歷、工作等,碩士生、博士生也是一大堆,一時間,直播群成了炫學歷的群。

我一輩子都在做教育工作,雖然現在已離開三尺講臺,但對教育的情結依然很濃。對于做教育的消息,我自然要細細咨詢,也有興趣參加。問過劉小東得知,他要做一個“知識付費項目”。一共有十幾人報名,劉小東又迅速把報名的人拉了一個群。在群里,劉小東發了一條長長的、有關如何做知識付費的帖子,然后就沒有多少有用的信息了,只有一個不了解情況的報名者,在群里天天發她在知乎上的寫作心得,自說自話,很少有人搭話。所謂的“教育群”,幾乎又成了一個死群。

我數了數,劉小東建的這樣的死群已經有幾十個了,然而,無論有多少群,都沒能徹底解決直播的根本問題——貨源和收入。

7月13日,劉小東又發了消息:“全部主播改播陶瓷,無論你是播什么的主播,統一要求改播陶瓷。當然,前提還是自愿,如果不愿意改也不強迫。可以用自己原來的大號播,也可以用小號播。再或是大號還是播原來的類目,小號播陶瓷品類。”

不久前,劉小東說自費給大家開通了小號,我也跟風開了一個,發現開號根本就不花錢。當然,我也沒揭穿他,只愈發覺得劉小東的話,水分實在是太大了。

劉小東又迅速建了一個“陶瓷群”,共有160多位主播——這次,我們那180個主播,幾乎是全改“播陶瓷”了。我能理解,之所以有這么多人愿意改賣陶瓷,除了想盡快“上實物”賺錢,更主要的還是這次劉小東在群里發了數張陶瓷倉庫的照片,照片上的倉庫看著特別大,產品也很多。不少主播立馬說:“就沖你這大倉庫,我就決定改播陶瓷,相信小東老師的實力。”

劉小東“乘勝追擊”,又往群里曬某某主播陶瓷出單截圖,以此來刺激主播們。果然,主播們都紛紛稱贊道:“咱們老師是宇宙最強CEO,沒有做不到的事情!”

這次我懵了,不知道該何去何從——是跟隨劉小東的腳步賣陶瓷,還是堅持自己的“無貨直播”賣服裝?畢竟,“618”大促活動剛過不久,很多人該買的東西都買了,無論流量還是出單量,現在都是直線下降。

最后,我還是沒有抵過流量下滑的焦慮,選擇了試一試陶瓷產品的直播。但我依然是選擇了“無貨直播”,沒有進劉小東配的貨,原因依舊:那批貨像一堆擺地攤的破爛貨,實在看不上眼,雖然在直播間里有美顏效果,看上去能稍微好點,但好不容易累積起來的粉絲,經不起這樣糊弄啊!

可在直播陶瓷和家具日用品時,很多粉絲進直播間后一臉的問號:“怎么改播陶瓷家具產品了?不賣服裝了?”沒辦法,幾天后,我只能漸漸又改回播女裝為主了。

劉小東的幾次實物“對接”都不盡如人意。沒有貨源,就不能解決收入問題,再談直播,就像是騙局。但貨源問題不是那么容易解決的,這時劉小東又想起了抖音,迅速把先前交錢報名抖音的主播們拉到一個群,讓大家做好準備,說抖音直播很快開始,并聲明:“這次的服務團隊,和整個‘創力傳媒’無關,大家明確下,我們不再提供‘保姆式服務’,一切都在群內進行,抖音收入全部都是實時。不要提‘創力’和‘睿特大學’,我們一分錢不抽成,純粹就是給大家增加收入,你們會很爽的!周一我們就開始,今晚我安排兩個抖音直播收入達到5萬/月利潤的主播,給大家做直播課,展示他們的收入。”

隨后,劉小東迅速安排人在群里發抖音直播的資料,但始終沒有聽到那個月入5萬的主播的分享,只是些“抖音直播入門問題總匯”、“抖音直播違規怎么解決”,“如何提升直播轉化”等等。劉小東催著主播們盡快學習,規定要在不到兩周的時間之內必須學完,然后進行考試。

劉小東的花樣真是一出接一出,我這時已經完全跟不上他的節奏了。在這不到兩個月的時間里,他不斷地變換著操作平臺和類目,哪一個主播有這么多的精力去操作這么多?即使有精力去操作,時間能倒騰過來嗎?他顯然是眉毛胡子一把抓,不僅沒有主次重點,方向也不明確。

此時劉小東的操作,給我的感覺是在做某種遮掩,好像已經發生了什么事情,只是一時又找不到證據。

7月20日,我收到了6月的收入——在這無數折騰中,我領到了不到1000元。望著那3位數,我久久不能平靜。小花生說的“導師團”的工資自然沒有兌現,劉小東說的阿里“傭金補助”也早沒了蹤影——我只是想,自己那些日日夜夜的付出,最終就只值這點錢嗎?

就在我猶豫是不是要繼續直播這條路時,8月1日傍晚,久未露面的一哥突然出現在群里,爆出一個驚天大雷。

8

2020年8月1日傍晚,大多數主播正在調試設備,準備晚上的直播。在群里許久不露面的一哥,突然@張弓說:“群主給我,我說個事情。”

張弓說:“好的,稍等,一哥。”

一位叫“80后男孩”的主播調侃了一句:“一哥現身,是不是有大事要發生?”

很快,一哥把自己設為新群主,并將劉小東踢出群。還邀請了“柳青”和“俊偉”兩位陌生人進群,且立即設二人為群管理員——果然,事情讓80后男孩說準了。

一番操作后,一哥立馬在群里發言:“今天晚上的直播都先停一下,抖音和淘寶保證金沒退的,接一下龍。”

看到是退錢的“接龍”,群里的主播們迅速接了起來,我也跟上了。“接龍”空隙,主播們回過神一樣,紛紛在群里問“什么時候退保證金?”——對啊,直播了幾個月,沒賺到錢不說,早就該退的2萬塊保證金,現在還沒動靜呢。

一哥沒有直接回答,而是統一@了所有人說:“今天請主播們配合我們做一下調查。有些事情,我們需要公布一下。”說完,把群名改成了“XX維權群”。

剛進群的柳青先曬出自己的營業執照和身份證,說自己是現階段“創力傳媒”的法人,還有一份聲明。聲明中說:對于劉小東收取主播們的淘寶“保證金”、抖音“驗資費”以及其他費用,他們公司及股東一概不知,并提醒主播維護自己的權益,找劉小東追回保證金。隨后,俊偉也爆出他的營業執照和身份證,并聲明自己是“創力傳媒”的股東。

一哥也貼出自己的個人聲明,說他自己并不是“阿里小二”,只是一個MCN直播培訓機構的負責人和老板而已。“創力傳媒”在之前是他自己的公司,專門做淘寶直播培訓運營和開號相關業務。所以,劉小東找到他,把給180名主播開通直播賬號的業務給了他做,他們談妥的價格是:一個開號費2000元。

“但劉小東最后收了你們主播的3000元培訓費,那1000元也是他私吞了。但最重要的是,主播交的淘寶‘保證金’和抖音‘驗資費’,并非阿里巴巴和抖音官方收取的,而是他打著官方的旗號騙你們這180位主播的錢,希望你們盡快找他要回自己的保證金。”一哥這話,也得到了劉小東小助手小花生的視頻印證。

接下來,俊偉在群里就劉小東個人品質問題,對主播們進行大肆宣講,并發出劉小東的禿頭身份證照片和嫖娼的證據——XX市公安局XX分局行政處罰判決書——以此來證明劉小東就是一個道貌岸然的偽君子、流氓加騙子。柳青和俊偉都再次提醒主播們:要維護自己的權益,“讓劉小東盡快退款,如果不退,你們就聯名報警,或者到我們這邊來。律師我們已經找好,來回路費由我們公司承擔”。

一石激起千層浪——這可是近一堆石子齊發呀,激起的是驚濤駭浪。我們180位主播都被拍暈了,他們說的劉小東是我認識的那個劉小東嗎?雖然此前他的種種行為,讓我漸漸對他有些失望,但要說他是騙子,我一時很難接受,畢竟一開始他對主播們的付出,我還是看在眼里的。

9

被踢出群的劉小東也不甘示弱,隨后就在另一個大多數主播都在的“陶瓷群”里說:“各位,事情并不復雜,信得過我,就別在大群里折騰。無論那邊發生啥,讓我們正常處理這件事情。他們看我們直播做得上路了,就想要把主播們交的淘寶和抖音保證金拿走,這就是為什么我把錢放在‘睿特大學’而不放在‘創力傳媒’的原因,就是為了后來便于退給你們。他們爆我的黑料,是一哥和柳青及俊偉P圖造謠重中傷……”

聽了他這一席話,很多主播紛紛表示認定劉小東,只跟劉小東走,不信其他人。而且很快就有人將這些信息轉給了一哥他們,還嗆聲道:“說自己是培訓機構的,但你們為主播們做了多少答疑解惑事兒?沒有吧?為什么要天天誣陷勞心勞力的劉小東?”

一哥他們立馬在群里說:“劉小東他拿得出把錢給了阿里和抖音的證據嗎?你們不要被騙了,前不久他還給他老婆買了幾十萬的車,在XX市買了房,都是用你們的保證金。”

主播們仿若墻頭草,又轉回劉小東的群復讀機一樣地問:“淘寶保證金到底是不是阿里官方收的?你拿出證據來。”

看到此景的我,內心有說不出的心痛!我實在不愿懷疑劉小東,但這保證金我們的確是打款到了他的賬戶上,這錢是進了他“睿特大學”的賬上,還是通過“睿特大學”又轉給了阿里和抖音的官方呢?他沒有拿出證據,卻只讓大家相信他,大家拿什么相信他呢?我想了想,算上培訓費和保證金,180人每人至少交了2萬3,有些人還開了幾個抖音號,算起來,劉小東收了我們得有五六百萬,這可不是個小數目啊。

再回頭想想,劉小東曾許諾的一切沒幾句是實現了的——什么內部賬號、頭部賬號,什么月入5萬,什么快手老大要與他合作、阿里的傭金補助,什么淘寶抖音快手三條線一起播、背后有幾千萬的貨源……末了,一件事也沒有做好。

莫非,我自己拼了老命直播了大半年,不僅沒賺到什么錢,還要賠上幾萬嗎?我越想內心越是窩火,恨不得一把撕了劉小東。

茉莉也第一時間聯系我了。她說:“我是前段時間家里出了事,抖音的錢就要出來了。”

我正感嘆她真是止損得及時,她卻話鋒一轉:“看看群里一哥他們的說辭,再看劉小東的描述,你不覺得他們像極了‘宮斗’,應該都是想把我們當傻子!”

聽她這么一說,確實也有道理。事到如今,劉小東不算是什么好東西,那么一哥又能好到哪兒去?他現在說不知道劉小東私下收費,聲明自己不是“阿里小二”,那當初劉小東公然在群里說他是阿里“內部人”的時候,他為什么不否認?劉小東給主播們承諾“月入5萬,年利潤50萬”的時候,他為什么不反駁?當初劉小東給我們的承諾,不也正是他給劉小東的承諾嗎?

按最壞的打算,如果劉小東是為了賺主播們的“保證金”和“驗資費”,那一哥不也是為了賺大家的培訓費而默認自己假冒的身份了嗎?現在,他們為了各自的利益,相互推卸責任,是給我們這180人上演一場盛大的雙簧嗎?

10

很快,劉小東在“陶瓷群”里又有了新動作——把張弓和小花生都踢出了群。踢小花生我可以理解,但張弓自始至終沒在大群說話,也算是劉小東的團隊里最盡心盡力的一員大將。他總是沒日沒夜地工作,劉小東隨便一個命令說做什么,他都不會怠慢。有一次問完他問題后閑聊,張弓說,自從進入劉小東的團隊后,他4個月來沒休息過一天,有什么出去放松的活動他也不參加,把機會讓給同事,他留在公司值班。

劉小東把兩人踢出群后,還表達了自己對他們的感謝,他群里公然對主播們說:“培訓的時候熬夜值班、診斷賬號等等,八成的功勞是張弓的,我無非是‘托底’,主播們記住:無論將來發生什么,張弓和小花生沒有對不起你們,他們倆是真心實意的。但是,我跟他們到此為止。”

緊接著,劉小東又把我們重新拉進一個“退款群”,并告訴大家:“我們現在就可以開始退錢,我老婆巧巧也在。誰退完了,退群就好。當然,人數多,要一個一個地來。”并且表示,到8月3日,這事應該有個結果,不要被一哥和柳青他們“帶了節奏”,安心等待他退錢就是。

當天晚上,的確有幾個我不太熟的主播收到了退款,發截圖到了群里。這讓剩下的主播們也吃了一顆定心丸,我也松了一口氣。隨后,又有主播們將截圖轉到一哥的群里罵他們別有用心,話說得很難聽,氣得最后柳青說:“我懶得管你們了,你以為你們全都能退到錢?做夢!”隨后,直接退了群。

我的心又懸起了,但一直告訴自己穩住,不要激動。

次日,不管劉小東承諾得有多好,主播們還是在群里催退款了。有位主播說:“直播沒有賺到錢,被家人嘲諷,工作沒有找到,錯過了很多機會,還跟閨蜜說一起直播賺錢買房子,背著家人交保證金,想著賺回大把錢再告訴他們。”

這位主播的話,說出了大多數主播的心聲。有多少人是瞞著家人交的保證金?有多少人是用自己的私房錢或是刷的信用卡交的保證金?至少我是。因為剛給兒子買了房子花去了100多萬,家里的余錢也不多了。直到東窗事發,我才告知先生當初學直播是交了學費的。先生很知理,并沒有多說什么,只是問了一句:“錢什么時間能要回來?”這時,為了避免和先生發生矛盾,我只能小心翼翼地解釋。

可能對有的人來說,兩三萬不算多,但相比較我們這半年、賭上身體沒日沒夜的付出,得到的實在太少。花了時間,傷了身體,最后發現不僅沒賺到錢,末了還要跟著劉小東屁股后邊追債,誰想著都會氣憤和郁悶。

8月3日很快就到了,但只有十幾個人的錢給退了。主播們不再相信劉小東,也不再像以前那樣畢恭畢敬一句一個“小東老師”了,而是直呼其名,質問著到底啥時候能退錢,有的甚至開罵,說他是“大騙子”——畢竟一哥在另一個群里,這兩天一直在說劉小東已經沒有錢退了,錢都讓劉小東給媳婦巧巧買房買車了,劉小東的所有財產都在媳婦巧巧名下。聽到這樣的信息,主播們更是心急如焚。

劉小東沒多回復,只是說一直在積極籌錢。這時,我看到茉莉成功退款、在群里發了截圖,趕緊私信她。

她告訴我:“姐,你趕緊找他要啊,把自己說得越慘越好。我就說我家老人生病,兩個孩子馬上就要開學交錢了……”她還告訴我,那些已經退回錢的主播們,大多都是用的這個“殺手锏”,有的說家里有人病了,正在等著錢做手術;有的說急等著交保險費;有的說要給孩子交輔導班費用;還有的說給孩子買奶粉的錢也沒有了……果然,他們的辦法很奏效,劉小東就先給這些人退款了。

我也盼著劉小東趕快把錢退給我,但是在“維權群”和“退款群”,我從來沒有發過一句言。我判定劉小東不敢不退這五六百萬的巨款,再者,他還打著阿里官方的旗號收費,就這兩項,如果有主播報警,他也得吃不了兜著走。

但是茉莉的話提醒我了,要到最后劉小東沒錢可退了怎么辦?而且,我也不愿有主播真去報警,因為劉小東曾公開說過他自己身上有好幾個經濟官司,被限制高消費,這說明他還有其他欠款。一旦報警,可能賠的錢也輪不到給我們了。

不管事情往哪個方向發展,我都不能再坐以待斃。我只能私信里告訴劉小東:“小東,我依然選擇相信你。從你努力籌錢退款中,我看了你分得清孰輕孰重,無論學員說什么,都放到一邊,先趕快找錢退款,然后讓自己再站起來!”

劉小東回答:“好,姐你放心就是,我明白!”

劉小東是聰明絕頂的人,實際上他明白我這是在催他退款。比起群里某些說話難聽的主播,我還是希望能給他留些顏面。但劉小東并沒把錢退給我,我再看到群里有人截圖說“淘寶或是抖音錢已退,要相信老師的話”,不免有些著急了。

8月4日一早,我只能用茉莉教我的辦法了。我把手機放到地上拍了一張圖片發給劉小東,告訴他交保證金的事被我家先生知道了,“他生氣把我手機給摔了!就差一點兒要動手!兒子也氣得摔了筷子!我不想在群里說一句話,因為我知道那樣是在添亂。”

劉小東說:“其實不用說的,今天就會退的。”

話是那么說,但是劉小東的話我已經不敢相信。下午4點之后,我又追了一句。到了晚上8點,劉小東問我要了支付寶賬號,很快把錢轉了過來——先轉了3000的培訓費,又退了淘寶的1萬元保證金。

我說抖音的錢不一起給嗎?劉小東說,不能一起給,還有很多一分錢沒有拿到的主播,“先把淘寶解決掉,抖音和淘寶不是一回事兒,要再等等”。他這樣說了,我也沒有硬說什么,就去群里發了一個信息,告訴群里的其他主播,我的“淘寶保證金”已退。

說句心里話,當劉小東轉給我這兩筆錢后,我的內心平靜下來了。尤其是“培訓費”,我都沒想過會退,畢竟那算是學費。看著好歹拿回來了一半的錢,我也就不寄希望他還能把剩下的錢還給我了。

11

但是,即便算上我這種只退了一半錢的,我們這些得到退款的主播,在180號人里面也只算是很小部分。群里依然氣氛緊張,催著退款的人還在聲聲緊逼。

很多沒退款的主播在維權群不停地與小花生溝通。雖然劉小東已經宣布與小花生解除了合作關系,但大家還是寄希望于這個曾經的中間人能發揮溝通作用——張弓退群后,大家便一直沒聯系上。

經過商討和調查,小花生根據調查結果劃分出退款順序。按照各個主播的個人情況,大致分了3批還款名單:第一批,自己或家人生病,且有負債(包含高額負債)的;第二批,自己或家人生病的;第三批,沒有負債沒有病的。小花生還標明了每一位主播都能接受的退款時間。我的名字放在了最后一批退款名單里。當然對于這份退款名單,也有人有意見,擔心在最后剩下幾個人時,劉小東不履行承諾。

小花生把退款方案給了劉小東,劉小東同意按照這個順序退錢。主播們依然在發表著自己的言論,希望劉小東能盡快解決第一批主播的退款,也請珍惜愿意最后一批主播的善意。劉小東沒有正面回應,他媳婦巧巧倒是及時接應:“真的很感謝各位的理解和付出,我和小東在繼續籌錢,請大家放心,我們一定不會辜負!一定在約定的25號給大家退完。”

雖然已經定好了退款的時間,但這些主播根本不給劉小東和巧巧喘息的機會,生怕他們一同溜之大吉。8月5日中午近1點定好的退款計劃,半個小時后就有主播開始催要。

主播兮兮說:“我已經做好準備了,拿不到錢,死也死在你們家門口,我就不信了,邪惡還能壓倒正義?!這個時候沒有什么情誼可言,就是要拿回我們的錢,兔子急了還咬人!如果拿不回錢,我們已經幾個人約好了,帶上孩子和老人去你們家樓頂直接跳下去,我看當地有沒有人管!我們幾個都是急等著用錢的,也不和你玩什么斯文了,在我們窮人眼里,錢比命重要!”

主播巫霞說:“我們沒有立即去告你非法集資詐騙,就已經是很仁慈了。”

主播小火爐說:“醫院里的手術費,孩子的學費沒人支付,我們這些不出聲的人曾經是最信任你的人,這些人的錢都是救命錢啊!”

劉小東只能安撫:“我會給大家一個交代的,方案已經有了,給我時間讓我去調。”

6日上午10點,劉小東在退款群里發出信息:“各位,我們不打算一點點地籌錢,那樣太慢了。我現在找了一個朋友,把我的房子和公司資產打包給他,我急需一個整體的資金來還你們錢。”

主播菜菜說:“希望老師這次不要讓我們失望,這一次次搞得,說不定哪天就真出什么大事。畢竟師生一場,我們也不想你出事。”

劉小東:“是我對不起各位,讓大家受驚了,客氣的話我不說,只是希望塵埃落定的時候,不要再懷疑我和巧巧。我忍到現在,真的是基于退款,別的我都不想。”能說出這話的劉小東,真是和之前那個“宇宙最強CEO”的狀態完全不一樣了。

主播們步步緊逼,劉小東只能一刻不停地行動。他不會開車,只能讓合作伙伴“奇異果”開車載著他和媳婦一起回老家辦理房產事宜。車子行走在高速公路上,還有主播在不停地逼問他在哪里,恐怕他跑路。劉小東說在哪里,主播不信,他只好時不時地發定位到群里,給主播們證明。主播們一個個都跟禱告似的:“但愿這次能拿到錢!”

奇異果也發來語音說:“有什么情況我跟你們說,至少小東在積極處理這個事情,這兩天我開了15個小時的車,到現在幾乎沒停過!”

主播布布說:“我只想說一句:逃得了初一,逃不了十五。做錯事就得認,沒能力不要總是吹牛。你能讓我們安心點不?你應該每天主動在群里給大家說明籌款情況,而不是大家追問你。”

劉小東答:“這么緊趕慢趕,就是為了讓大家安心。實在沒有精力在群里解釋太多。好,以后主人向我主動群里說一下。”

劉小東的確走到了賣房這步。他把兩處房產證和其他手續都拍照發到群里,證明他確實有房產可以賣,讓某些主播放心。但是,他說自己不能到北京處理房產,要群里哪位家在北京的主播和他的家人替他辦理這件事情。

主播小太陽主動攬下這個活,但是由于不懂房地產買賣流程,又怕被劉小東套路,所以一覺醒來又反悔,死活不干了。

民間借貸不能做,房子又不好處理,主播們簡直要瘋了。如果劉小東在跟前,恨不得一口吞了他。

泰山也不多說話,我在和他私信時,他說:“我一說話容易收不住,先給他留點面子吧。只要他不進局子不跑路,基本上都能退。”

畢竟,把房子和公司資產打包給別人,手續很是復雜,不可能一下出來結果。我想著,先不要著急,所以依然沒在群里多說話。這也讓有的主播看不下去了,私信咄咄逼人地問我:“為什么不在群里說話,為什么不聲討劉小東,你的錢就不要啦?”

我只能回答,我不在群里罵劉小東,不代表我不要錢,給他留點臉面而已。

然而,劉小東也不爭氣。8月10日上午他才在群里說,要到下午3、4點的時候籌錢的金額出來才能告訴大家消息,可到了下午又不兌現。

我便私信他:“小東,不知道你這邊錢籌得怎么樣了?昨天半夜有人開始質問我了,質問我為什么在群里不說話。我說了,我不在群里說話,并非不在乎我的錢。我知道你很為難這些錢,畢竟幾百萬不是小數目,我也相信你在努力的籌錢。但是,如果到你約定的時間8月25日不能一一退款,等待你的將是什么,你明白!他們一旦訴諸公堂,后果不敢想……小東,你是個聰明人,這件事情孰輕孰重你最明白。”

等了很久,劉小東還給我發了一個咧嘴笑的表情。他是心有成竹,還是早就猜到我們不敢報案?

12

“維權群”里,一哥他們依然在主張讓主播們聯名報警。俊偉說,他已經把律師給找好了,有關事宜也已咨詢好了。已拿到退款的主播王琦也在群里煽動某些主播,說去阿里公司找高層告發劉小東的行為,她說自己做過主持,可以作為記者對此事進行報道。

主播們心知肚明:如果這事跟一哥他們沒有任何關系,他們為什么要幫助大家找律師?如果真的報警,也許一分錢都拿不回來了。所以他們紛紛轉而指責煽風點火的王琦:“你都拿到錢了,沒安好心!”

一哥或許是看大家“冥頑不化”,不去報警,也知道了劉小東正在“積極”籌錢。突然間他畫風一轉,告訴這段時間因為維權耽誤直播的我們,說他們可以繼續服務,為主播們爭取福利。同時又表示,他們新聯系了幾個供應商,還把供應商拉進“維權群”。

供應商在群里發出他們貨物的照片,多是服裝。不看這些東西還好,一看真的是又看到了兩個字:“忽悠”。跟像豬腸子、狗肚子一樣的衣服,沒有一件是像樣的。有主播在群里直接就開懟了:“這樣的貨能賣嗎?”

我也和茉莉私下里說過,這幾個供應商拿來的貨,還不如之前劉小東弄來的貨,一看就不是正常人穿的衣服,到這種時候,一哥他們還想再薅一把羊毛?

茉莉說:“感覺眼光比劉小東還差,一哥和小花生他們一樣不可信。”

爆雷以來,大部分主播都停播了,我也只繼續播了3天就不干了,即便是那些拿回錢的主播,也沒太多心思了。像茉莉,在各個直播群里基本就看不到她的身影了,她也沒再做直播,在家那邊找了個工作干著了。而錢都還沒拿回來的主播們,就更無心操持這事了,只能先死等著劉小東——畢竟“培訓費”、“保證金”、“驗資費”才是大頭,自己辛辛苦苦直播的收入都不及一個零頭,全被他拿走了可怎么辦?

劉小東承諾全部退款的8月25日馬上就要到了,很多主播已迫不及待,不斷在群里@劉小東,跟他私聊。劉小東又一次妥妥地承諾:“大家就先別私聊我了,我確保錢到就行,就這兩天,你們安心拿到錢就行了。”

然而,25號到了,這天里主播們依舊沒有幾個拿回錢的,劉小東再一次食言了。“退款群”里又似先前一樣炸了鍋,沒拿到錢的主播們紛紛在群里催劉小東退款——其實在24日夜里將近凌晨時,就有人深夜@劉小東,劉小東回應,稱在重新排退款名單。

很多主播在群里開罵:“劉小東未來十年或是這一輩子都要為自己的傻 行為埋單!”

主播吳梅下了最后通牒:“這個事情發展到今天,真是失望透頂!所有的信任都被你透支了。今天是最后一天,拖到現在是給彼此留一點臉面,如果今天錢無法拿到手,那就明天撕破臉皮,說明你不在乎臉面了。咱們又不賣課,光腳的也不怕穿鞋的了,其他的不多說了。今天晚上12點之前我要收到退款,不要欺人太甚了!”

吳梅的信息一發出,很多主播紛紛復制跟帖,各種聲討不絕于耳。

久沒冒泡的泰山,可能是實在憋不住了,也@劉小東說:“從2月底接觸你這個項目到4月1日決定辭職,再到現在入不敷出,這中間我們家里產生了無數的矛盾,每次都是用你安慰我們的方式安慰我的家人,現在我家人說我是騙子,因為這個事兒我壓根就沒敢跟家里多說,我老婆要是真跟我離婚了,那我就有時間天天陪你玩兒了!”

劉小東回應:“各位同學,今晚到了一些錢,也正常退了一些了,咱們這個月剩下沒還的金額還有90萬左右,但是我們房子的錢依然過不來。最近的錢都是來自課程的銷售和培訓渠道的收入。我也知道大家等了這么久了,怨言很大,但是我依然承諾,錢繼續退。”

劉小東曬出了收入截圖和退款截圖。但是泰山并不買賬:“先暫停,我們不看這些,只看結果。”

劉小東說:“我還是誠懇邀請大家派代表來我這里看看,來看我做事情。當面看我賺錢,所有記錄都公開。之前我過度承諾,你們已經不相信我,所以我也需要一個中間人作證明,我每天的進賬可以由中間人進行跟進,然后進行退款。”

他還一再強調,他一定會還錢:“如果大家還不放心,可以派人來,來我這里的人,我不會白白讓你來,吃喝住每天我都會給補助。但我需要信得過我的人來,來我這里看我們的執行。再一次給大家一個承諾:我不會跑,公司XX省XX市xx區,眼見VR2樓203。”

有主播說:“去那干嘛?幫你賣課割韭菜?”

泰山說:“劉小東,你要是這么整你早晚得進去你知道嗎?不要有什么僥幸心理,你總玩概率。我明確跟你講,你現在走的就是往里邊走的路!你自己想清楚。”

“我沒有玩概率,玩概率是跑路和不管,泰山。”劉小東解釋,“無論發生什么,這個錢我來還。”

泰山似被激怒:“你不敢(跑路),也不值當的。”

劉小東:“是不敢,還是不會這么做。”

大家依然是七嘴八舌地聲討劉小東。直到25 日深夜,有幾個人說退款了,也隨之退群了。

13

過了8月25日后,除了極個別的激進者,大多數主播幾乎都不再聲討劉小東了。或許已經對他完全失去信任,生死由天了。

倒是真的有主播去找劉小東了,這個主播叫明華。明華在群里說:“放心,其實最后都會收到退款的。我專程去了一趟劉小東老師工作的地方去討債,我為我曾經過分的語言感到羞愧。”

但等我私信加了明華,問她現場的情況,她卻一個字也沒回復我。

聲討的聲音小了,劉小東退款的速度反而加快了。到9月1日這天,有很多主播說已收到退款并退了群,還不忘囑咐群里的其他主播:“請相信劉小東會退款的。”

9月2日早晨,巧巧主動聯系我,問我還有多少錢沒有退。我回復她:“早上好丫頭,真的是辛苦你了,我只有抖音的1萬還沒退。”

巧巧說:“我這邊每天給你安排退1000元,每天你都能拿到錢。現在還有同學安排了每天拿500——只能這樣了,一下運轉不過來。”

我忙說:“可以,因為我始終相信你和小東,錢先給那些急需的人吧。”

巧巧說:“我是覺得對不住你,這么晚了才找你,現在錢是緊張,但是我不想讓最信任我的人失望。”她一個勁兒給我道歉,說如果我急需用錢一定先告知她。

這天上午,明華在群里說:“如果還有一分錢沒有收到的同學請跟我聯系,我來對接。”此時,群里還有70多位主播沒有拿到退款。此后,群里的聲討漸漸消失,可能是每個人都收到了劉小東的分期退款,安靜下來了。

之后,每天都能收到巧巧在微信里轉給我的錢,有時資金緊張,她會告訴我,一次只能給我500。直到10月19日,那1萬元一共分成了16次全部退還給了我。這時,應該大部分人也拿到自己的保證金了。

很多人都在群里曬出了收款截圖,包括泰山。群里的180人,大部分人都拿到了當初交出去的大部分錢了。

這時對劉小東的人身攻擊少了許多。眼看他把錢要還清了,有些主播又慢慢對他褒揚起來,甚至覺得他還算有些“江湖義氣”:“雖然劉小東老師做錯了事情,但是他也是勇敢地承擔下來了,沒有賴賬也沒有跑路,用事實打了某些人的臉,尤其主張報警的人的臉。”

劉小東夾起的尾巴也又翹了起來:“我,你們還是要信得過啊……”

11月10日凌晨00:01分,巧巧在群里發出群公告:“這個群解散,有事微信留言。”

隨著群的解散,劉小東的欠款也全部退完。一場宏大的直播夢就這樣破滅了,到最后,看似我們所有人的錢都拿回來了,好像倒是我們浪費了劉小東和一哥的時間、免費接受了培訓。

但我總又覺得哪里奇怪。

今年年初,看到久未露面的張弓發了朋友圈,我主動向他問好。他私信問我拿到錢了沒有,

我答,都拿到了。

“拿到我就放心了,我都不好意思面對你們。”他說,“當然更多人,直接把我拉黑,連我也不相信了。”

“你別這么想,錢又不是你拿的。”我安慰道。

“但我全程參與了,說也說不清了,唉。”

張弓說,他自己跟著劉小東干之前,一直經營著一家網店,月入幾萬沒問題。但在聽了劉小東的直播規劃后,覺得他是很有智慧的人,跟著這樣的人做事一定能成功。于是便放棄了自己的事業,甘心為劉小東打下手,希望能多學到點東西。

“沒想到,我那4個月勞心勞力,全身心投入,一分錢工資沒有。這我都不計較了,全然沒想到,他到最后都不承認自己的錯,根本拿不出證據說你們那些保證金是官方收取的……”

我說:“但他最后還是還了啊。”

“阿姨,不是這個理。”張弓說,“他完全可以不犯這個錯的,但是事到如今……”

張弓這一說,的確是點醒了我。細算算,雖然劉小東把我們的錢都退了,但是我們賣力直播的推廣傭金,“創力傳媒”和“睿特大學”分走了二成,每個月180人的推廣傭金加起來,少說也有5萬多。此外,看起來“無辜”、勞心勞力的劉小東,他只要將那幾百萬的保證金放在一些他完全可以操作的民間借貸里,或是隨便放到一個理財里面,甚至整存入銀行,那半年的收入也不能小覷。

所以,這場失敗的直播夢,輸家最終還是我們這群主播。劉小東用半年時間給我們編織一個虛假的夢,讓大多數人的收入只有幾千元——說實話,就算出去當服務員、當保姆,一個月也能賺回我這半年的收入吧?

難怪“仗義還錢”的劉小東,還在繼續著他的各種培訓課程,他的課程也還是那么受歡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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