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宇宙的發展(譚營 元宇宙熱潮的成因分析及發展趨勢)

2021年被稱為“元宇宙元年”。元宇宙作為深度數字化與智能化時代的科技新形態，在打開豐富可能性、形成巨大吸引力的同時，也對現實世界的經濟發展和社會倫理帶來一系列沖擊和挑戰。元宇宙不僅是重要的新興產業，也是需要重視的社會治理領域。

近期，《國家治理》周刊推出封面專題——“元宇宙治理前瞻”，北京大學智能學院譚營教授撰文對元宇宙熱潮成因和元宇宙未來發展趨勢進行了深入分析。他指出，元宇宙能否成為未來發展方向，取決于其能否帶來生產力的提升和生產方式的變革。

更多內容，請點擊封面購買本期雜志

2021年，“元宇宙（Metaverse）”一詞頻繁登上各大媒體頭條，不斷刷屏。3月10日，著名游戲平臺羅布樂思（Roblox）在紐交所上市，首日股價即大漲54%。10月28日，臉書（Facebook）掌門人馬克·扎克伯格宣布將公司改名為Meta，致力于建立元宇宙，認為其將是移動互聯網的后繼發展大勢。在國內方面，VR領域的小鳥看看（Pico）被字節跳動以90億人民幣價格收購，拉開了各大互聯網公司進軍元宇宙的序幕。一時間，作為共享虛擬環境的元宇宙，成為人們競相談論的熱門話題和炙手可熱的投資焦點，使得2021年被稱為“元宇宙元年”。

元宇宙為什么成為熱點

元宇宙究竟是什么？為什么各大互聯網公司趨之若鶩？

追本溯源，元宇宙一詞最早由美國科幻小說家尼爾·斯蒂芬森在其1992年發表的作品《雪崩》一書中提出。在小說中，斯蒂芬森創造了一個不同于當時想象中的互聯網——“Metaverse（元宇宙）”，它是和社會緊密聯系的三維數字空間，與現實世界平行，在現實世界中地理位置彼此隔絕的人們可以通過各自的“化身”進行交流娛樂。我們知道，第一代互聯網基石萬維網的上線時間是1991年8月，而在1992年的科幻作品中就出現元宇宙這一概念，無疑是無比超前和具有遠大啟示意義的。

而元宇宙這一概念在其誕生30年后的今天爆紅，緣于被稱為“元宇宙第一股”的美國游戲公司——Roblox。對國內讀者而言，Roblox可能有些陌生，但是其在國外特別是美國青少年中卻極受歡迎。其招股書顯示，大約95%的9至12歲美國兒童都是Roblox的用戶。截至2020年8月，Roblox每月有著約1.64億名的活躍用戶，美國16歲以下的兒童中有一半在玩Roblox。那么是什么賦予了Roblox這樣的吸引力呢？與傳統的游戲分發平臺發行專業游戲制作商的游戲作品不同，Roblox允許玩家使用其專有游戲引擎Roblox Studio來創建游戲并提供給其他玩家游玩。同時該引擎提供了相比專業游戲引擎更低的上手門檻，使得個人開發基于該引擎的游戲變得更容易，其平臺又為用戶創作的內容提供了展示的平臺，從而帶來了社交屬性。注重玩法交互的游戲和平臺是極易在玩家社區中流行開來的。Roblox招股書顯示，平臺內使用時長超過1萬小時的游戲就有超1.7萬款，而這得益于700萬名日常活躍的開發者與創作者。從這個角度來說，Roblox還是一家類似TikTok的用戶原創內容（UGC）社區運營平臺，它不自制游戲而只是研發并提供簡易好上手的游戲開發工具，讓用戶可以使用Lua語言創造游戲。用戶甚至能在Roblox里找到Lua語言的教學游戲。

結合公司業務，Roblox在其招股書中給出了他們對于元宇宙定義的8大要素：虛擬身份（用戶可以擁有虛擬身份，無論該身份與現實身份是否存在相關性）、社交要素（用戶可以在元宇宙中進行社交，無論他們在現實世界是否認識）、沉浸感（用戶能夠沉浸在元宇宙體驗中，忽略其所處的現實環境）、低延遲（元宇宙中的一切時間都是同步發生的，沒有異步屬性或者延遲極低）、多元化（元宇宙應當包羅萬象，提供豐富的體驗）、隨時隨地（用戶可以隨時隨地登錄元宇宙并沉浸其中）、經濟系統（元宇宙應當包含自己的經濟系統）和文明屬性（元宇宙應當是一種虛擬的文明）。從這8大要素可以看出，即使是該領域的先驅者，對元宇宙也沒有清晰明確的概念，只能通過一系列約束給出一個模糊的范圍。這也反映了當下元宇宙這一概念的現狀——元宇宙是一個未來發展的方向，但是它應該是什么樣子，卻沒人能給出一個明確的描述。

元宇宙發展前景如何

2021年以來，元宇宙的熱度一直在全球持續上升，公眾對于該領域的關注度也不斷提高。雖然元宇宙世界尚未到來，但與之相關的泡沫、騙局等亂象卻頻頻出現。眾所周知，每當一個新行業出現的時候，追逐商機的人們就會紛至沓來。可以發現，目前開設元宇宙培訓課程的平臺越來越多，其培訓內容包括“元宇宙到底是什么”“元宇宙實現的技術方法”“元宇宙社交娛樂”“元宇宙資產炒作”等。由于元宇宙概念的新穎性，絕大部分公眾對該領域的知識都知之甚少，所以此類培訓課程充分契合了愿意在元宇宙領域開創一番事業的人們的緊迫需求。但事實上，目前業界對于元宇宙的定義并未明確，相關技術框架也十分模糊，所以部分頂著元宇宙培訓師名號的人也未必真的了解這方面的內容，其培訓內容也是良莠不齊。盲目跟風學習相關內容的學員很有可能收獲寥寥，就更談不上在元宇宙這個新鮮事物中“大展宏圖”了。

除了元宇宙培訓亂象之外，“虛擬貨幣+元宇宙”的概念炒作也甚囂塵上。“元宇宙區塊鏈游戲”“云挖礦”等名詞的出現讓人們對這種新興的賺錢方式趨之若鶩。由于相關監管的缺乏，目前市面上很多虛擬貨幣公司以元宇宙為名，將大數據、區塊鏈、人工智能、物聯網等名詞作為噱頭，把“挖礦”、炒虛擬貨幣包裝成了一系列全新項目，以此達到吸引更多投資者與消費者的目的。雖然目前市場上的確存在元宇宙相關的金融行為，但這些項目具有很大比例的炒作成分，存在著巨大的風險。對于普通消費者，尤其是對行業知識知之甚少的消費者而言，新科技名詞的沖擊與媒體的宣傳很容易將其誘入消費陷阱；一些想在元宇宙興起初期分得一杯羹的人，也極有可能進入不法分子設計的圈套。

那么，元宇宙會不會是下一個互聯網潮流，是不是代表著未來發展方向呢？這很大程度上取決于元宇宙是否能帶來社會生產力的極大提升和生產方式的改變。我們可以在過往的技術發展脈絡中印證該觀點。2015年虛擬現實（VR）頭戴式顯示器HTC Vive的發布，引領了隨后的VR風潮，因此2016年也被稱為“VR元年”。如今5年過去，盡管有很多國內外廠商推出了自家的VR設備，Google也一度發力VR領域，然而VR產業的發展卻似乎并未達到人們的預期。究其原因，首當其沖的是技術力的限制，目前的VR設備仍舊沒有解決高分辨率高幀率要求帶來的算力不足和延遲問題，導致使用體驗很難滿足沉浸感要求。更進一步，我們還可以深挖VR沒能引領互聯網發展趨勢的內在原因。縱觀技術發展史，具有重大歷史意義乃至可以稱為革命的技術發展，往往伴隨著生產方式的改變。就VR而言，其應用場景受到了極大的制約，以至于如今的應用仍舊集中在VR游戲領域。其發展不像互聯網本身的發展，并沒有在人們的社會生產方式中產生影響，因而未能引領互聯網的發展。反觀互聯網本身，其出現和發展極大程度地加速了人類生活和生產方式的變革，極大提升了生產力。

如今，VR作為元宇宙的現實基建之一，將自己嵌入到了元宇宙之中，那元宇宙是否能帶來生產力的極大提升和生產方式的改變？既然現在對元宇宙的發展沒有明確的技術路線，我們不妨展開想象。

泛娛樂階段

考慮到元宇宙現階段的社交屬性，元宇宙的初期發展階段無疑將會和社交應用深度綁定。在該階段中，元宇宙將會扮演泛娛樂化應用的角色，我們將會看到在元宇宙中的聊天室、演唱會、多人游戲，等等。這類應用除了泛娛樂化屬性之外，其交互方式主要依賴于現有的VR設備，進行視覺和聽覺層面的單向交互。

在這個階段中，由于沉浸感的提升，虛擬和現實的邊界開始變得模糊，元宇宙所代表的虛擬世界將會對現實世界產生不可忽視的影響。人作為社會動物，社交需求是人的基本需求之一。元宇宙將會給社交提供更豐富的方式和選擇，社交不再受到地域、時間、文化等現實要素的制約，虛擬社交將會在與現實社交的競爭中展現出優勢。社交行為將會越來越多地在元宇宙中進行，進而可能導致現實關系的疏遠。這種趨勢會對家庭關系等必須進行面對面交流的關系產生沖擊。

除了社交需求，元宇宙的另一個極大的吸引力是“第二人生”。人們在現實社會中勢必會遇到不盡如人意的事，元宇宙給用戶提供了“第二人生”的體驗。這樣的“第二人生”常常會提供和現實社會不同的社會規則，以供用戶定制化體驗。然而，如同部分展現暴力行為的電子游戲會激發玩家內心的暴力傾向，進而影響其在游戲外的行為一樣，更具有沉浸感的元宇宙應用也會進一步模糊虛擬和現實的邊界，虛擬環境對用戶的影響及對現實社會的影響較之現今的電子游戲將會更加顯著。

數字孿生階段

隨著技術的發展，交互方式的增多將會帶來更多的可能性。元宇宙將會逐漸擴展邊界，擺脫泛娛樂屬性的限制。在引入觸覺、嗅覺等交互方式之后，用戶可以在元宇宙場景中進行更貼近現實的交互操作，進一步增加沉浸感。比如，用戶可以在元宇宙中學習一些需要操作技巧的職業技能。又或者在家中體驗山中遠足，享受在森林中漫步的放松狀態，甚至可以感受森林中的清新空氣和靜謐環境。相較于單純的視覺模擬，更真實的模擬和沉浸式感受可以讓用戶在家中體驗森林康養，這將在不遠的未來成為現實。

在該階段，計算能力的發展帶來了更強大的現實模擬能力，元宇宙將有能力進一步模擬現實世界，從而逐步實現數字孿生。即充分利用物理模型、傳感器更新、運行歷史等數據，集成多學科、多物理量、多尺度、多概率的仿真過程，在元宇宙中完成映射，從而反映相關實體的全生命周期過程。元宇宙在該階段將有能力為科研和生產賦能，實現生產力的提升和生產方式的改變。

基于數字孿生階段帶來的生產力的提升和生產方式的改變，元宇宙將會提供更多的虛擬就業機會，將會有相當一部分社會勞動力選擇從事元宇宙中的虛擬職業，這將會對現實社會中的勞動力市場產生一定的影響。

虛擬爆發階段

隨著元宇宙的進一步發展，其將不再局限于對現實世界的模擬。在虛擬爆發階段，元宇宙將會產生獨屬于虛擬場景的獨特應用，這些場景和應用將不再與現實世界有所對應，生產方式也將迎來一輪更大的變革。純虛構事物的出現也將會通過元宇宙的用戶來到現實世界，對現實世界產生影響。當虛擬世界有能力和現實世界走上兩個不同方向的時候，將會把世界劃分成不同的陣營，虛擬和現實會有各自的擁躉，雙方的對立可能會成為現實社會中熱烈討論的話題。

元宇宙世界的誕生基于現實世界，所以元宇宙的出現與發展必然會深刻地反向作用于現實社會，這種影響將是政治、經濟、文化等多方面的。政治方面，元宇宙中包含潛在的“國家安全”意義，網絡外交的新思路也被進一步地發掘，元宇宙的發展將對各國的政治制度產生深遠影響。經濟方面，未來將會出現越來越多的以數字為載體的產品，數字經濟不僅會影響現實社會中公眾對虛擬資產的分配，也必然會促進傳統經濟的轉型與變革，進而影響國家總體的經濟格局。文化方面，元宇宙的發展也將進一步促進全球各地的文化交流，進而促進多元文化的融合發展。對于更廣泛的一般玩家/用戶而言，元宇宙中的奇幻場景相較于當今的互聯網空間顯得更真實，由于未來元宇宙的高度仿真性，沉迷元宇宙世界的用戶很可能無法分辨虛擬世界與真實世界，虛擬世界中的“人物擊殺”“從高樓一躍而下”等事件映射到現實生活中將會帶來嚴重的后果，這也是我們必須警惕的一點。

面對元宇宙的正確態度

在元宇宙的發展過程中，企業、創作者、普通用戶、投資者以及整個社會都將不同程度地參與到元宇宙的建設中。

作為技術開發者的企業，應當抱著開放的態度研究元宇宙的相關技術。技術的發展從來不會等待后來者。在這一點上，國內的企業已經吃過芯片技術落后的苦頭。從目前來看，不少互聯網企業都有意或已經開始布局元宇宙。需要指出的是，企業需要十分注意標準的制定，尤其是在如今元宇宙的具體定義尚不明確的時期，能參與標準的制定就能在元宇宙的發展過程中具有更大的發言權。從更長遠角度來看，元宇宙發展所需的超大算力和交互技術，也需要企業投入大量的人力物力進行研究，技術發展的紅利在元宇宙時代也不應當受制于人。

從當前的內容創作平臺來看，用戶自發創作的科普類及知識付費類視頻受到越來越多的關注和點擊，這些作品甚至產生了現實層面的影響，如文物修復、法律科普等。同為內容創作平臺，元宇宙的內容也依賴大量創作者。應鼓勵創作者更多地考慮如何創作更具原創性的虛擬場景，充分利用工具提供的自由度，在元宇宙中快速渡過泛娛樂時期，為社會生產方式變革提供更多的創意。同時，我們也希望看到元宇宙提供的工具和平臺能呈現多元且包容的體驗內容。

對于普通用戶而言，娛樂與社交屬性是目前大眾對元宇宙的最基礎的預想與期待。人們可以在元宇宙世界冒險、生活，甚至產生真實的感官體驗。在當前疫情環境之下，國內甚至全球范圍內的網絡會議需求持續增加，而元宇宙會議也是對傳統會議形式的巨大革新，虛擬現實會議廳對人們的工作無疑帶來了巨大的便利。在元宇宙的預想世界里，我們將實現越來越多現實世界難以辦到的事情，如足不出戶旅游、探索外星世界等。目前來看，元宇宙的發展趨勢已經不可阻擋，守舊地抗拒元宇宙的發展，與全盤接受元宇宙的發展，兩個極端都不可取。作為普通人，一方面可以大膽嘗試接納這一新興事物，另一方面要保持理性的思考，不盲目跟風，避免陷入元宇宙發展過程中存在的陷阱。

伴隨著市場的轉變和巨大投資機遇，投資者也蠢蠢欲動，希望在元宇宙的世界分得一杯羹。從短期來看，未來且前沿的方向對很多投資者而言更有投資潛力，將資金投入到新興產業在一定程度上也有較大的機遇。然而，從長期來看，元宇宙的肆意生長與發展，必定會帶來諸多不良影響，國家相關部門也必將出臺嚴格監管措施，部分資本可能因此出現流動和逃離現象。所以，投資者能否獲得元宇宙領域的長期收益，與行業自身發展以及國家監管是密不可分的。要想最終實現元宇宙世界的預想，目前還需要突破很多技術難點和發展中的障礙，而這些方面對投資者來說尤為重要。投資者必須明白哪些趨勢是利好并且能夠跟上，哪些只是噱頭無法真實地產生價值。總體上而言，對于元宇宙的“爆紅”，投資者應保持謹慎，理性地看待元宇宙這一投資熱點，清楚與之相關的各種經濟行為，充分評估其中存在的風險，不要盲目逐利。

任何一次技術變革都不是一蹴而就的，元宇宙也不會某天突然出現在我們的生活中，其發展必然是一個循序漸進的過程。

目前來看，元宇宙的發展趨勢是不可阻擋的，而元宇宙真正能帶給我們什么，目前還是一個未知數。作為元宇宙發展與變革的見證者，站在發展的角度理解前沿技術與思想，以批判的思維接納新事物的出現，這或許是我們面對元宇宙以及未來更多新興事物的正確態度。同時，我們也期待元宇宙能夠真正地影響人類生產生活方式，為人類社會的進步提供助力。

來源 |《國家治理》周刊2022年1月下

原文標題 | 元宇宙熱潮的成因分析及發展趨勢

作者 | 北京大學智能學院教授 譚營

新媒體編輯 | 程靜靜

原文責編 | 周素麗

美編 | 王嘉騏

聲明：《國家治理》周刊原創內容，任何單位或個人轉載請回復本微信號獲得授權，轉載時務必標明來源及作者。